他说的轻描淡写,李青却听得寒毛直竖。大家伙们?是指周围这些苏醒的魔神尸骸?不,听口气,似乎还有更恐怖的,被石灯镇压在“底下”的东西?灯灭,则镇压失效?
“前辈……阿木兄,可有办法……稳住此灯?”李青急忙问道。不管这阿木是谁,有何目的,但他显然知道很多内情,而且似乎对石灯并无恶意。
“稳住?”阿木像看傻子一样看了李青一眼,“灯油没了,灯芯烧完了,拿啥稳?拿头啊?”他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我这儿倒有点‘柴火’,不过……”他话没说完,目光忽然转向广场一侧的黑暗废墟。
那里,刚刚被他一挥手打飞的幽灯,竟然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此刻的模样凄惨无比,魔躯破碎大半,只剩下小半边身体和头颅,七彩光芒几乎熄灭,只剩下丝丝缕缕的黑气缠绕,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她那双猩红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阿木……手中的酒葫芦,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致贪婪与疯狂的炽热光芒。
“那……那是……‘归墟酿’?!你竟然有……你到底是什么人?!”幽灯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因激动而颤抖。
“嗯?”阿木转头看向她,挑了挑眉,“你认得这酒?鼻子还挺灵。”他晃了晃酒葫芦,里面传来液体晃动的声音。
“归墟酿……传说中以归墟核心处、万界终结之地的‘寂灭泉眼’泉水,辅以三千大世界破灭时的最后一丝生机,于时空尽头酿造的禁忌之酒……饮之可窥寂灭真意,掌万物归虚……这等神物,早已失传,你怎会有?!”幽灯激动得残躯都在发抖,仿佛看到了无上至宝。对她这等心魔化身、偏向毁灭与终结的存在而言,这“归墟酿”无疑是逆天神药,甚至可能让她脱胎换骨,窥得更高层次的“寂灭”大道!
“哦,你说这个啊?”阿木拿起酒葫芦看了看,一脸无所谓,“去年砍柴的时候,在山沟里一个水洼里灌的,那水有点涩,我加了点野果泡了泡,味道还行,挺解渴。就是后劲有点大,上次喝多了,一觉睡了……忘了多久。”
山沟里灌的?水洼?加野果泡的?解渴?李青和幽灯都愣住了。尤其是幽灯,满脸的难以置信,仿佛信仰崩塌。传说中的禁忌神酿,是山沟里的水洼?还加了野果?
“不可能!你骗我!把归墟酿交出来!”幽灯状若疯魔,残存的魔气疯狂涌动,竟不顾伤势,再次扑向阿木,目标直指他手中的酒葫芦。归墟酿的诱惑,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
阿木叹了口气,似乎有些烦恼。“都这么惨了,还惦记着喝酒。”他这次连手都没抬,只是对着扑来的幽灯,轻轻吹了口气。
“呼——”
一口气吹出,平淡无奇。但幽灯前扑的势头猛然僵住,她残存的魔躯,连同那疯狂涌动的魔气,就像被狂风卷起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寸寸消散,化为最细微的黑色光点,随即湮灭无踪。没有爆炸,没有惨叫,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吹”没了。
李青倒吸一口凉气,背后冷汗涔涔。一口气,吹灭了一个至少是上古心魔化身、堪比顶尖大能的存在?这是何等境界?不,这已经超出了“境界”的范畴,更像是……言出法随,吹息成劫!
阿木吹完气,像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又灌了口酒,这才重新看向李青,以及他身后昏迷的刘镇东,还有那盏石灯。
“好了,苍蝇没了。”他打了个酒嗝,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眼神似乎清明了一些,又似乎更迷糊了。他晃悠着走到石灯前,蹲下,仔细看着那点火星,嘴里嘀咕着:“灯油……灯芯……柴火……嗯……”
他忽然把目光投向李青,上下打量,那目光让李青毛骨悚然,仿佛自己成了一块待选的木柴。
“小子,商量个事。”阿木开口,语气随意得像在问“吃了没”。
“前辈……请讲。”李青稳住心神。
“你这身子,破是破了点,但底子还行,混沌打底,沾了点灯油味儿,心里那盏小火苗也还行。”阿木指了指李青,又指了指石灯,“这老家伙的火星子,跟你也算沾亲带故。它现在缺柴火,快灭了。你嘛,缺个不会散架的身子骨,还有,你后面那哥们,也快咽气了。”
他顿了顿,又灌了口酒,似乎在下定决心:“我这儿呢,有点‘柴火’,就是这酒,劲儿有点大。给你用点儿,说不定能把这火星子哄得亮堂点,顺便糊糊你的破身子。不过丑话说前头,这事儿没谱,可能成了,你们俩都能捡回条命,这破灯也能多挺会儿;也可能不成,‘柴火’太旺,把你烧没了,或者灯炸了,大家一起玩完。咋样,干不干?”
李青心脏狂跳。用那疑似“归墟酿”的恐怖酒液,作为“柴火”,去“喂”石灯火星,同时治疗自己和刘镇东?这想法匪夷所思,风险更是大得没边。那酒,阿木喝起来没事,一口气能吹灭幽灯,其蕴含的力量何其恐怖?一个不慎,就是形神俱灭的下场。
但他有选择吗?没有。刘镇东命悬一线,自己道基濒毁,石灯将灭,魔渊将乱。不试,十死无生。试,或许九死一生。
“干!”李青几乎没有犹豫,斩钉截铁。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痛快!”阿木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拔掉酒葫芦的塞子,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弥漫开来。非香非臭,似有似无,仿佛蕴含着万物终结的寂寥,又似有一点绝境中的微弱生机。
“忍着点,可能有点疼。”阿木说着,手腕一抖,葫芦中飞出一滴浑浊的、仿佛承载着一个世界生灭的琥珀色酒液,悬浮在他指尖。
然后,他屈指一弹。
酒液一分为三。一滴飞向石灯火星,一滴飞向李青眉心,最小的一滴,飞向昏迷的刘镇东的嘴唇。
“以酒为柴,点燃寂灭中的余烬。是涅盘重生,还是化为灰烬,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阿木的声音,难得地带上了几分郑重。
酒液及体(及灯)的刹那——
石灯火星猛地一颤,暗红光芒暴涨,仿佛注入了强心剂,却又剧烈摇曳,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李青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与炽热交织、毁灭与生机并存的洪流,顺着眉心轰然冲入!紫府中,心灯虚影、混沌幼苗、道基裂纹、归墟侵蚀……一切都被这股狂暴的力量淹没!
“呃啊——!”难以想象的剧痛袭来,李青眼前一黑,几乎瞬间失去意识。
而就在他意识沉沦的最后一瞬,他似乎听到阿木低声的、带着酒意的嘟囔:
“老家伙,欠你的那顿酒,这下可算还了……剩下的,看这几个小家伙自己折腾吧……困了,找个地儿睡会儿……”
声音渐低,阿木的身影,竟如同泡影般,缓缓淡化,消失无踪。只留下那个空了的破酒葫芦,“咚”地一声,掉在白色玉石地面上,滚了几圈,停在李青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