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药熟练地给他挽起发髻,他艰难地忍下喉头的酸涩,开口道,“我可以去暗杀他。”
“之后呢?”凤药问。
“之后定然是李嘉直接登基,没有诏书,宫中他最年长,离皇帝最近,曹家人支持他,徐家不敢公然反对,肯定是他。”
“他不会是好皇帝,他登基后定然被人左右。徐家与曹家内斗会更明朗化,更严重。”
“朝臣都乱了,下头百姓的日子会好过?”
她突然叹口气,“可惜我手中无兵。”
玉郎僵住,从镜上瞧着凤药。
凤药与他对视,“怎么?金大人,不敢信自己的妻子有反意?”
“还有,我不愿用暗杀或毒杀。伴君数十年,很很想与皇上面对面好好说说,也想亲眼看到他作的恶。”
“不然,我不死心啊,我还是不信他会这样残忍,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他是个清醒而执着的人。”
玉郎握住她的手许久,慢慢说,“这一世总归是我负了你,对不住你,但金玉郎不是苟且偷生之徒,他若动我妻子,我必不与他甘休。”
“你放心去。”
凤药蹲下身,抬头望着夫君——这个男人,她从动心到如今一直深爱。
“你答应我,只助李仁,莫要造反。”
“自古朝代更迭兴亡,苦的都是百姓。”
玉郎眼睛又红了,凤药哀求,“答应我,不要报仇。”
终于,他沉默着点了下头,凤药知道玉郎是个言出必行之人。
他有能力大兴兵戈,又拿性命疼爱她,必会报仇。
他应下不去复仇,她才放心。
月亮已经升到树梢头,凤药起身,目光在家中所有物件上慢慢扫过,满是不舍。
最后落在玉郎赤红的眼睛上,她深深在他眼睛上吻了一下,“未必就死,别慌。”
玉郎的手紧紧抓住椅背,眼见着妻子披了披风,站在门口向他道别。
他如被钉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只怕迈出一只脚,就会忍不住把妻子绑回来。
直接迷倒放在车上,驾车离开这地方,远走高飞,再不与京里任何事情沾上关系。
他厌恶京里的一切,甚至这里的空气。
随着凤药的脚步越来越远,他无力地跌坐在椅上。
这房、这屋、这院,似乎一下没了生气,变得死气沉沉。
……
凤药第二日当差,所以按规矩头天就要住在宫内。
当天夜里,她听到最后一轮巡逻过去,偷偷出了门。
这宫里,她摸得比自己家都熟。
绕着小道,一路走到英武殿,侧耳去听,并没听到半点声音。
她慢慢走上台阶,伸手去拉偏殿的门。
突然,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吓得她差点叫出声。
桂忠那张苍白的面孔出现在她身侧,眼睛里燃烧着怒火斥责道,“我早就注意到你状态不对,原来你果真来寻死。”
因为激动,他声音微微颤抖,“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桂忠没穿掌印太监官服,身着鹤氅,黑而亮的头发顺滑披在身后,面色如雪,月色下仙风道骨,如谪仙下凡。
但他眼睛却蒙着浓浓倦色。
“回去吧。”他恳求。
凤药突然出声问,“若是图雅知道这事,她会怎么做?”
桂忠不吱声了,眼神中那一点柔色渐渐结上霜。
“我绝不会让她掺和到这样的事情中。”
“是不是每天都有婴童与女子死在地宫?”
桂忠一片沉默。
“你眼睁睁看着她们送死?还做他的帮凶?”
“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图雅怎么会把你这样的人养大?”
桂忠似有所动,深深吸了口气,“我已经说过,我只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