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你,换个人,朕早杀了她。”
“像皇上杀明玉?”凤药心中一片死灰,平静质问。
“一个小奴婢,既无才情也无品性,朕给她的位置远超她的能力。受朕抬举,却不知感恩守礼,妄图擅闯圣地,她死得不冤。”
“朕将她的死归为自缢很给面子了。”
“宫有宫规,国有国法,皇上不守国法,用什么来教导奴婢?”
皇上仰头大笑,“凤药,你不如从前透彻。”
“那些法呀、律呀、规矩呀,是定给别人的。”
“朕!是制定规则之人,自然能跳出规则之外。”
凤药看着眼前的男人,那熟悉的面容,自少年时一直到现在,她每日都见,甚至比见自己的夫君都多。
如今他高高在上,站在巨大的、金顶地宫下方,他的模样映着明亮的烛光与金光,扭曲得叫人认不出来。
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清俊、坚毅,想要改变大周的少年郎。
他已变成权力的怪物。
但这权力却让凤药不得不低下头。
“把孩子给朕。”大约是凤药的表情太难看,皇上板下脸,伸手要婴童。
“皇上不如先杀臣女,以臣女之躯为补。”
“荒谬,朕不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朕连自己的猎狗尚不舍得杀掉。怎么可能杀你?”
凤药直勾勾瞧着皇上,冷笑,“皇上这话真令人齿冷,拿臣女与猎狗相较。”
“当初皇上说过,若登大宝,必安天下万民,这才几十年,皇上就忘了初心?如今边境又开始作乱,岂知不是皇上内政松懈之故?”
“朕是圣天子,跳出规则之外的人。朕执掌江山,朕好,大周江山才能好。牺牲几个贱民的性命,保朕长生,是这些蝼蚁的荣幸。”
“贱民”二字刺痛了凤药。
她知道自己这趟是白来了。
“请皇上赐死臣女,用我抵上一条命,少害一人。”
皇上冷冷看着凤药,“你太固执,朕说不杀你,就不杀你。”
“不过,你今天冲撞真人的法阵,罪责难囿……”
“皇上!”凤药痛心已极,高声呼唤,“李瑕!!!”
“你还是那个未登大宝,心思澄澈的李瑕吗??”
“你还是那个因为黎民无片瓦遮头而夜不安寝的李瑕吗?”
“你还是那个批折子能批到东方发白,夙兴夜寐的李瑕吗?”
“你还是那个光着脚亲自试种稻子,体验为农之苦的李瑕吗?”
她一声声呼喊,在空洞无极的地宫里回荡。
那是发自灵魂的诘问。
妄图挽回坠入深渊的另一个灵魂。
李瑕心中颤动,他愣着,这些发问触及从前尘封已久的回忆。
那真人却上前打断两人道,“皇上,吉时临近,若是抓紧还来得及。”
皇上看向凤药,对方紧紧盯着他,眼中满是乞求与期盼,令人不忍。
他低头思索良久,无力地挥手,“秦凤药犯上不尊,无视礼法。打入掖庭。”
上来几个小太监,将凤药带走。
同时强行夺走凤药怀中的婴儿。
“把别人的性命不当回事的人,最终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撕金裂玉的尖叫让皇帝心神不宁。
皇上方才的静心已是白修。
他此时心浮气躁,面色黯淡,在地宫中央来回踱步,一闭眼,眼前皆是血红。
地宫建好,为求仙丹,已死了百十个年轻女子,婴儿数十。
他也闻惯了那飘在空中淡淡的腥气。
可是现在,一直平静的心情犹如海底起浪,在胸口翻涌不断。
他盘腿坐下,念静心诀,才念两声,嗓子一热,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痛苦地闭目倒下,道长与太监慌乱地跑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