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大家再看这个,墨色均匀,笔画工整。
虽是印出的书,却比各家府上养的抄书先生,字迹还要清晰、工整得多。
若那所谓的活字印刷术,只有美观这一个优点,某倒不至于如此忧心。
可偏偏,这新式印刷术一经出世,便将书价从上百文打到了白菜价。
更为可怖的是,如何物美价廉,李斯文仍有薄利可赚。”
知微见着,方知活字印刷何等骇人。
当初李斯文在私底下夸的海口,要以一家之力供应天下百姓有书可读,而今看来,并不是说说而已。
王珪不由苦笑一声,目光盯着书页上,那行‘汤峪农庄监制’的小字,眼神复杂,继续说道:
“敬直曾与某说起,滨河湾还藏着一种新式造纸术。
虽说成品无论是从留墨、洁净方面,都远不如宣纸。
但材料来源广泛,无论是麦秆还是破布,皆可造纸,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若有朝一日,书籍的价格被压到一两文的成本,价格比煤炭还贱...再穷苦的家庭也能供出个读书人。”
等到那时,九品中正制便再也立不住跟脚,世家出身的子弟,再也不能凭着门第入仕。
王珪心里感慨不止,封伦输得不冤。
也难怪前朝老臣与关陇势力联合,齐力诬告李斯文私藏玄甲。
证据确凿,又有证人出场,陛下却仍狠不下心,快刀斩乱麻除了李斯文这个妖孽。
不谈其他,就凭李斯文手里的印刷、造纸两门技艺。
早已将世家视作症结的皇帝,也不可能放任世家毁了这道曙光。
或许是有聪明人早早遇见了今天这一幕,这才不惜代价,哪怕冒着灭族风险,也要趁早摁死李斯文这个威胁。
只可惜,封伦棋差一着。
不...差得不止一着,王珪心里忍不住的摇头苦笑。
敬直与自己说起新式造纸术的那天,还要在新春以前。
或许早在去年腊月,陛下微服寻访滨河湾时,便已经知晓那所谓活字印刷。
就连之前让他不明所以的那道旨意——命工部暗中拨给李斯文的那三百斤精铁。
如今想来,也是活字印刷的提前犒赏。
也就是说,从那时起,李二陛下便在心里布置好计划,一步步纵容、引导着世家自己把自己逼上绝路。
可事到如今,哪怕王珪想要阻拦一二,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法子。
世家败了,便再无挣扎的余地。
更不要说,陛下就在旁边盯着,谁家敢下场便是死路一条。
见孔颖达还沉浸在《三字经》中,完全没理解自己的话中深意,王珪幽幽叹了声,索性将话挑明:
“而今,渤海封氏已经伏诛。
杀鸡儆猴之下,前朝老臣损失严重,关陇蛰伏不敢妄动,山东与江南与之利益相关,不好下场...
若任由陛下与李斯文继续作为,咱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世家的好日子一步步走到头。
陛下已经铁了心要扶持新贵,与朝中世家门阀相互牵制。
而李斯文,便是咱们那英明神武的皇帝手中,用来剪除世家羽翼,最为趁手的...绝世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