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剩蹲在灶台前烧火,干燥的柴禾在灶膛里“噼啪”炸开,火星子溅到灶壁的黑灰上,转瞬就灭了。他手里的烧火棍无意识地拨弄着柴火,木头上的毛刺蹭得掌心发痒,可他半点心思都在手上——耳朵像被什么无形的线拽着,竖得笔直,连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呼呼”声都盖不住那缕奇怪的香味。
满院的烟火气里,总混着一缕若有若无的丝线香。不是村里张绣娘常用的皂角味,皂角香粗粝,带着点草木的涩;也不是镇上布庄卖的胭脂香,胭脂香甜腻,闻久了发晕。这香味清得发飘,像浸了晨露的蚕丝,细溜溜地顺着后窗的缝隙钻进来,绕在他鼻尖,勾得他心头发痒,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生怕惊跑了这缕香。
这是第三晚了。
第一晚他以为是错觉,许是灶台上放的那半块胰子串了味——那胰子是去年过年时镇上亲戚送的,带着点淡淡的桂花味,放久了有点走样。他特意把胰子翻过来闻了闻,只闻到一股陈旧的皂角味,半点丝线香都没有。第二晚他更谨慎,把胰子裹了三层布,塞进柜子最深处,还往窗台上摆了两捆晒干的艾草,艾草味冲得很,本想盖住那奇怪的香,可入夜后,那丝线香还是来了,比头一晚更浓些,甚至能隐约听见后山坡传来的“簌簌”声,像有人坐在月光下,手指捏着银针,正细细地往布里穿,针脚划过布料的轻响,隔着半里地都能听见。
今晚这香味尤其不一样。风从后山方向吹过来,裹着山夜里的寒气,那香里竟掺了点甜腥气,像刚摘的野草莓被捏破了,甜得发腻,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闻着让人后颈发僵。
“狗剩,添把柴!”里屋传来娘的咳嗽声,断断续续的,像破风箱被人使劲拽着,每一声都带着气若游丝的虚弱。李狗剩赶紧应了声“哎”,往灶膛里塞了把干松针,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他脸上一阵发烫,连耳尖都红了。他撩起衣襟擦了擦额角的汗,粗布衣襟蹭过皮肤,带着点糙意,可他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后窗——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墨黑的天像被泼了砚台,连月亮都躲在云里,只漏出一点微弱的光。村后的黑风岭在夜色里像头蛰伏的巨兽,轮廓模糊不清,只有山顶那棵老槐树的枝桠,歪歪扭扭地刺向天空,枝桠间没有一片叶子,光秃秃的,像无数只干枯的手,正朝着村里的方向抓挠。
黑风岭是村里的禁地。打李狗剩记事起,老人们就把这话挂在嘴边,逢年过节祭祖时,还会特意对着后山的方向烧两炷香,嘴里念念有词。宁可绕三里路去邻村买盐,也别往黑风岭的方向多瞅一眼——这是村里的规矩,比族谱还重要。
村里最年长的王大爷,去年冬天染了风寒,躺在床上起不来,说话都没力气,却还拉着李狗剩的手,断断续续地讲过黑风岭的事。王大爷说,那山顶埋着个民国时的女先生,姓苏,是从南京城里来的,听说家里是做大官的,长得极好看,皮肤白得像上好的宣纸,穿一身月白旗袍,旗袍的料子是洋布,在太阳底下能泛出淡淡的光,领口和袖口还绣着青竹,针脚细得能数清竹节上的纹路。女先生手里总攥着支银绣花针,针杆是纯银的,磨得发亮,簪在头发里当装饰,绣出来的花能引蝴蝶——有年春天,她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绣牡丹,粉白的花瓣刚绣完,就有两只黄蝴蝶飞过来,落在布上,绕着花瓣转了三圈才走。
村里人起初很待见她。女先生识字,还会教村里的小孩念“人之初,性本善”,谁家媳妇要做新衣裳,她还会帮忙画花样,画的荷花、鸳鸯,比镇上布庄的样子还好看。可没过半年,女先生就突然没了踪影。有人说她是回城里了,有人说她是被山里的野兽叼走了,直到有天村里的猎户赵老栓上山打猎,在山顶老槐树下发现了她的绣篮——竹编的篮子,外面裹着蓝布,里面放着半块没绣完的布,布上绣着朵杜鹃花,还有那支银绣花针,针眼里还穿着红线。
村民们这才慌了,拿着锄头、铁锹往山顶跑,在老槐树下挖了三尺深,终于挖出了女先生的尸体。那时候她已经死了三天,旗袍上沾着泥土和血,可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支银绣花针,指甲缝里夹着几根槐树叶,眼睛睁得老大,像是临死前还在看什么吓人的东西。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只能找了块木板当棺材,把她埋在老槐树下,连块墓碑都没立,只把她的绣篮放在坟头,算是个记号。
十年前有个外乡人不信邪。那外乡人是个货郎,推着独轮车走南闯北,路过村里时听说黑风岭的野菜嫩,说要上山挖点给媳妇尝尝。村里人劝他别去,说那山邪性,他却笑村里人胆小,说“我走了十八个省,什么山没爬过,还能怕一座破山?”
那天傍晚,太阳刚落山,外乡人跌跌撞撞地跑回村。他的独轮车不见了,裤腿被刮得稀烂,膝盖上全是血,眼睛睁得老大,瞳孔里一片浑浊,却什么也看不见——他瞎了。有人递给他水,他抓着碗的手止不住地抖,水洒了一身,嘴里反复念叨着“白衣服,绣红花”,声音又干又哑,像被砂纸磨过的木头,每说一个字,喉咙里就发出“嗬嗬”的响声,听得人心里发毛。
村里人找了郎中来看,郎中是邻村的老中医,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他给外乡人把了脉,手指刚搭在手腕上,脸色就变了,又翻开外乡人的眼皮看了看,最后摇着头叹气道:“邪祟入体,经脉都断了,没法治。”没过半个月,那外乡人就没了气。下葬的时候,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想把他的眼睛合上,可不管怎么按,那眼睛还是睁着,像是临死前看到的东西,还牢牢刻在他的脑子里。
可李狗剩不怕。或者说,他没时间怕。
娘病了半个月,起初只是白天咳嗽,夜里能睡个安稳觉。可后来咳嗽越来越重,夜里咳得根本没法躺,只能靠着墙坐,脸色一天比一天差,脸颊瘦得凹了进去,眼窝青黑,连嘴唇都没了血色,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村里的郎中来瞧了三回,第一次开了两副草药,喝了没管用;第二次加了川贝,娘的咳嗽反倒更重了;第三次郎中摸着胡子,蹲在炕边看了娘半天,最后站起身,对着李狗剩压低声音说:“你娘这是肺腑亏空,得用野山参熬汤,连喝七天,才能吊住气。要是找不到参,最多撑不过三天。”
野山参金贵得很。李狗剩去镇上药房问过,柜台里摆着的参须子,最短的一根都要一两银子,整根的野山参更是要十两银子起步——那是他攒十年都攒不到的钱。他去村里各家各户借,张家说“家里刚给娃买了过冬的棉絮,没余钱”,李家说“去年的收成不好,粮食都不够吃”,跑了一整天,连半吊钱都没借到。
最后他找到村里的老猎户孙大叔。孙大叔年轻时总去山里打猎,见识多。孙大叔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烟杆“吧嗒吧嗒”响,过了半天,才对着李狗剩支支吾吾地说:“黑风岭的背阴坡……或许有野山参。那地方常年不见太阳,土肥得很,我二十年前在那儿见过一株,有小孩的胳膊粗,就是……就是那地方太邪性,我后来再没敢去过。”
“娘,我去后山找找,说不定能找着参。”前晚李狗剩蹲在娘的炕边,声音发颤,手握着娘枯瘦的手,那手冰凉,像块冰疙瘩,却攥得他很紧。娘的眼睛半睁着,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别去……那山邪性……”话没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嘴角还沾了点淡淡的血丝。
李狗剩没听。他知道,不去后山,娘就真的没救了。
后半夜,村里的狗都不叫了,只有蟋蟀在墙角“唧唧”地叫着,声音细弱,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李狗剩揣着把磨得发亮的柴刀——那是爹生前用的,刀把上包着牛皮,被磨得光滑发亮——又用粗布包了两个窝头,悄悄推开了院门。夜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凉意,刮得耳朵生疼,他紧了紧身上的粗布褂子,褂子是去年做的,今年穿已经短了一截,露着脚踝,被露水打湿,凉得刺骨。
山路不好走。地上满是碎石和杂草,杂草上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裤腿贴在腿上,又凉又沉。他手里拿着根木棍,一边探路,一边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月光从云缝里漏出来,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些影子被风一吹,晃来晃去,像无数只跳动的鬼火,一会儿聚成一团,一会儿又散开,看得人眼花缭乱。
走了没多远,李狗剩突然停住了脚步——那缕丝线香又飘来了,比在院里时浓了十倍,裹着甜腥气,直往他鼻子里钻,闻得他胃里一阵翻腾。紧接着,“簌簌”声也清晰起来,就在前面不远处,像是有人坐在石头上,手指捏着银针,正细细地往布里穿,针脚划过布料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每一声“簌簌”,都像在他的心尖上挠了一下。
李狗剩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咚咚”地跳着,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攥紧了柴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刀把上的牛皮蹭得掌心发疼。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慢慢地摸了过去,脚步放得很轻,鞋底踩在落叶上,连一点“沙沙”声都没有。
转过一道弯,前面突然出现了一片空地。空地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棵老槐树,树干粗得要两个成年人才能抱过来,树皮上布满了裂纹,深的裂纹能塞进一根手指,像老人脸上纵横的皱纹。树枝向四周伸展,遮天蔽日,枝桠上没有一片叶子,光秃秃的,在月光下像无数根干枯的骨头,指向天空。而在老槐树底下,坐着一个人。
那是个女人。穿着一身月白旗袍,旗袍的料子很软,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领口和袖口绣着细细的青花纹路,青线已经有些褪色,却依旧能看出针脚的细密。她的头发很长,乌黑发亮,垂到腰际,用一根银簪松松地挽着,银簪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光。她背对着李狗剩,手里拿着一块月白色的布,正低头绣着什么,银针在布上翻飞,动作娴熟而轻柔,“簌簌”声就是从她手里传出来的。
李狗剩的呼吸一下子屏住了。他想起了王大爷说的话——民国女先生,月白旗袍,银绣花针。难道……难道真的是她?
他站在原地,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觉得后背发凉,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流,把里衣都浸湿了,贴在背上,又凉又黏。那女人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存在,依旧低着头绣花,银针穿过布料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又像毒蛇在吐信子,每一声都让人头皮发麻。
“大半夜的,小伙子来这儿做什么?”
突然,女人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软,像浸了水的棉花,带着点江南口音,尾音拖得长长的,慢悠悠的,却像一根细针,一下子扎进了李狗剩的耳朵里,让他浑身一哆嗦。
李狗剩吓了一跳,手里的柴刀差点掉在地上。他赶紧攥紧刀,定了定神,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两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找野山参……我娘病了,郎中说要参才能救……”他的声音发颤,连自己都能听见牙齿打颤的声音。
女人没回头,依旧低着头绣花,手里的银针依旧在布上翻飞,“簌簌”声没停过。过了一会儿,她把手里的绣布轻轻递了过来,声音依旧软乎乎的,像在哄小孩:“这布上的花,你娘见了会喜欢。”
李狗剩犹豫了一下。他看着那块绣布,月白色的布面上,绣着一朵血红的杜鹃花,花瓣层层叠叠,连花蕊上的细绒毛都绣得清清楚楚,栩栩如生。他伸出手去接,指尖刚碰到绣布,突然一阵刺痛,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疼得他赶紧缩回手。
他低头一看,指腹上多了个小小的血点,血珠正慢慢渗出来,红得刺眼。而那绣布上,杜鹃花的花芯正好对着他的手指,那血珠滴落在花芯里,瞬间被布面吸收了进去,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紧接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朵杜鹃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颜色变得更加鲜艳,红得像刚从人身上泼下来的血,花瓣微微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绽放。更吓人的是,布面上竟慢慢渗出一层薄薄的水汽,水汽里裹着那股甜腥气,比之前更浓了,闻着让人头晕目眩。
李狗剩的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映着那朵杜鹃花,连呼吸都忘了。他看着那朵花,又看着自己的手指,突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来,顺着腿往上爬,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像被泼了一盆冰水。
“你……你是……”他话没说完,突然听见女人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像丝线在摩擦布料,“沙沙”的,却带着点说不出的诡异,听得人心里发毛。
然后,女人慢慢地转过头来。
月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李狗剩的呼吸一下子停住了,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女人的脸很白,白得像纸,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都白得发青,只有嘴角沾着点淡淡的红,像没擦干净的血。她的眼睛很大,眼窝很深,却没有眼珠——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深不见底,窟窿里缠着一缕缕红线,那些红线细细的,像蜘蛛网一样,缠绕在窟窿里,有的线还垂到脸颊上,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而那些红线的另一头,正连着他手里的那块绣布,线绷得很紧,像无数根细针,正对着他的眼睛。
“十年前,那个外乡人,也想要我的参。”女人的声音依旧软乎乎的,却带着点冰冷的寒意,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水,“他说他娘病了,结果把我坟里的银簪子偷了去。”
她说着,慢慢抬起手。李狗剩这才看见,她的手腕上缠着半截断了的红线,红线的尽头,挂着一枚银簪——那银簪已经生了锈,颜色发黑,簪头是一朵小小的杜鹃花,花瓣上还沾着点泥土,和绣布上的花一模一样。
李狗剩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想起了王大爷说的外乡人,想起了那句“白衣服,绣红花”,想起了外乡人瞎掉的眼睛——外乡人的眼睛,也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只是没有红线缠着。他突然明白,那个外乡人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他偷走的,就是这枚银簪!
“你……你是鬼!”李狗剩尖叫起来,转身就要跑。可他刚迈出一步,突然觉得手里的绣布变得滚烫,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掌心发疼。他想把绣布扔掉,却发现绣布已经粘在了他的手上,像长在了皮肤里,怎么甩都甩不掉,反而越粘越紧,布面上的杜鹃花像活物一样,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爬。
紧接着,他感觉到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像无数根针在扎他,密密麻麻的,疼得他龇牙咧嘴。他低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那绣布上的血红杜鹃花,竟然真的从布上“爬”了下来!花瓣像人的指甲,紧紧地贴在他的皮肤上,每爬过一处,就留下一道血红的印记,印记里渗着细细的血。
“跑什么呀?”女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依旧软乎乎的,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力气,“我又不会害你,只是想让你陪我罢了。”
李狗剩想回头,脖子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转不动分毫。他能感觉到女人的气息越来越近,那股丝线香混着甜腥气,裹着刺骨的寒意,贴在他的后颈上,让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看,这杜鹃花多好看。”女人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她的手很凉,像冰一样,贴在他的粗布褂子上,透过布料,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我绣了十年,终于等到一个能让它‘活’过来的人了。”
李狗剩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咯咯”地响,连话都说不出来。他能感觉到那朵杜鹃花已经爬到了他的胸口,花瓣紧紧地贴在他的皮肤上,像无数只小虫子在爬,又痒又疼,难受得他想打滚,却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十年前那个外乡人,太贪心了。”女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蚊子嗡嗡叫,却字字清晰,“他偷走了我的银簪,还想挖我的坟,我只好把他的眼睛挖出来,当我的绣花针——可惜,他的眼睛太浑浊,绣不出好看的花。”
李狗剩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外乡人会瞎掉,为什么他的眼睛会睁得那么大——他是被眼前这个女人挖走了眼睛!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李狗剩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句话,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女人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点满足,又带着点委屈:“我想让你陪我。我一个人在这山里待了几十年,太孤单了。你看,你身上有我的杜鹃花,你就是我的人了。”
她说着,轻轻一拉,李狗剩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脚离了地,被她拉着往老槐树下走。他想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拉到老槐树下,离女人越来越近。
老槐树下的泥土是湿的,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息,像埋了很多年的尸体。女人拉着他,坐在树下,然后拿起他的手,把那枚生锈的银簪放在他的掌心。银簪很凉,上面的泥土蹭在他的掌心,痒得他想缩手,却被女人死死地按住。
“这枚银簪,本来是我的嫁妆。”女人的声音变得低沉了些,带着点怀念,“我爹说,等我嫁人的时候,就把它给我当信物。可惜,我还没嫁人,就死在了这里。”
李狗剩看着掌心的银簪,簪头的杜鹃花已经生锈了,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或许也不是那么可怕,她只是太孤单了。
“我……我娘还在等我。”李狗剩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哀求,“我得回去给她找野山参,她快不行了。求你放我回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