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伏大军败退秦安城。经过清点之后,损失兵马超过万余,可谓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大败。
乞伏昙达和乞伏元基叔侄懊恼沮丧不已。上万骑兵连正儿八经的战斗都没有参加,便被对方用火攻歼灭。在总结了战前种种对方的作为后,他们也完全明白了对方用了阴谋诡计,一步步的将他们欺骗引诱,直至进入他们的圈套之中。
最自责的自然是乞伏元基了,回顾整个过程,乞伏元基觉得自已就是个小丑,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上。
乞伏昙达倒是没有过多的责怪乞伏元基,反而安慰乞伏元基莫要自责。万幸的是,兵马撤离及时,当时自已也做出了立刻撤离的正确决定。但凡只要稍微犹豫延迟一会,便会酿成更严重的后果。一旦风向改变,北侧大火蔓延迅速,或者是敌人在北侧上风口再点起火来,死伤兵马还要加倍。四万大军能够从狭窄的山道中逃出来三万,那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心有余悸的乞伏昙达等人下令兵马于秦安城休整。大批烧伤的兵马需要医治,士气需要重振,兵马需要安抚,短时间里是没有再出兵作战的想法了。
两天后,乞伏炽磐率领的大军抵达天水郡。乞伏元基无法回避失败之事,于是前往上封去见乞伏炽磐,向乞伏炽磐请罪。
乞伏炽磐见到儿子的那一刻都惊呆了,乞伏元基头发胡子烧的光秃秃的,脸上红通通的皮肉翻卷,全是炙烤之伤。乞伏元基虽非什么俊美男子,但也是相貌堂堂威武之人,此番被烧的人不人鬼不鬼,让乞伏炽磐又是恼怒又是心疼。
乞伏炽磐倒没有过多责备乞伏元基,在听了事情的经过后,虽痛心于此战之败,但事已至此,责怪乞伏元基也没用。自已这个庶长子一向作战勇猛,多年来是自已得力的左膀右臂,立下汗马功劳。此次之败让他受到极大的打击,自已怎忍心责备他。
“元基,晋人狡诈,并非虚言。我们还是第一次和晋人交手,便知端倪。对方种种手段都是布局,你们完全被他们牵引入局,败了也是情理之中。”乞伏炽磐叹息道。
“儿子无能,真是羞愧无地。此事皆为我轻敌所致,和六叔无关。求父王种种责罚,儿绝无怨言。”乞伏元基痛哭流涕道。
乞伏炽磐摆手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太过介怀。就算是我,一生也失败过多次。败而不馁,才是成功之道。不过,此次作战也算是给你们一个教训。和晋人作战,务必要小心谨慎,决不可轻敌。他们善用各种计谋,善用水火攻击,借用各种有利的地形甚至天时作战,绝非我们想象的那种孱弱无能之兵。我们胡族一向轻视南人战力,其实是自大之举。关东魏国大败,姚秦被晋军兵临长安,溯及以往,当年苻坚败于淮南,那都是明证啊。元基,我们若是想要有所建树,你若是想要成为一代名将,便要吸取教训,明白么?”
乞伏元基连连磕头应诺。
“父王,如今怎么办?街亭为敌所控,我们当如何是好?约定入关中的时间不多了,该当如何?对方还不知有何计谋。”
乞伏炽磐看着乞伏元基沮丧的模样,心中叹息。此次失败对乞伏元基打击不小,他已经乱了方寸,对敌人有了恐惧之心。
“元基,不必担心。对方不过是一时得手罢了。他们已无后招,那街亭他们是守不住的。明日大军开拔,卷土重来。你看本王如何破敌便是。”
……
三日后,乞伏炽磐率领三万兵马抵达秦安。两日后,下令兵发街亭,再一次发起进攻。
乞伏昙达和乞伏元基心有余悸,劝说乞伏炽磐三思而行,以免再中埋伏。乞伏炽磐只告诉他们,让他们不必担心,听令行事便是。
兵马进入南山山谷道路之中,大火早已熄灭,山道上的情形却惨不忍睹。人马倒毙在路上,一路横七竖八到处都是。这些兵马都是当日被烈火炙烤和浓烟呛入肺中窒息而死,死状极为惨烈。面目焦黑,身子扭曲,死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有的人被大火烤成了焦黑的人干,保持着死前扭曲的表情和肢体。
乞伏炽磐紧皱眉头,面色阴沉。乞伏昙达和乞伏元基心中痛心自责之极,想起当日情形,兀自心有余悸。
那场大火将左近山坡烧成光秃秃的一片,草木都被焚毁之后,山坡上一览无余。这倒反而没有被敌人再一次火攻的危险。这也是乞伏炽磐敢于再一次进军街亭的原因之一。
兵马抵达街亭山谷入口不远的山道上,两侧山坡上的杂草树木却宛然在目。当初逆风燃烧的火势在此熄灭,山坡上留下黑白分明的交界之地。南侧过火的这一片烧成黑灰,北边却依旧是茂密的杂草树木。
“父王,不可再前行。以防他们故技重施。”乞伏元基进言道。
乞伏炽磐呵呵而笑道:“元基,他们拿什么故技重施?你动动脑子,本王为何选择今日进攻?为何要在秦安盘桓数日?好好想想吧。今日该担心的是晋军才是。”
乞伏元基兀自发愣,乞伏昙达沉声道:“兄长妙计,莫非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乞伏炽磐大笑道:“还是老六聪明,元基啊,你该多动动脑子才是。”
乞伏元基不解,低声向乞伏昙达询问。乞伏昙达向他解释道:“元基,你看看今日风向。”
乞伏元基抬头看着山坡上的草木,见草木摆动,正是西南风。猛然间,他明白了过来,大声道:“父王,我明白了。不是他们烧我们,而是我们烧他们。父王特地挑选了今日的风向出兵,便是要火烧街亭。”
乞伏炽磐哈哈大笑,喝道:“还不带人动手么?风向不定,指不定会转变,好不容易对我们有利,那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晋人会用火攻,我们便不会么?”
大火顺着山坡燃起,借着西南风劲,几处火头迅速蔓延,往北席卷过去。很快,山头草木全部着火,火焰冲天黑烟滚滚,整个天空都被飞灰弥漫遮蔽,空中一片灰蒙蒙之色。
此次火头是刻意点燃多处的大火,比之数日之前的大火的起火点更多,烧上了整个南山北段山坡。席卷之势也更为惊人。乞伏部兵马止步于数百步之外,兵马都被热力炙烤的难以立足,纷纷往后方撤离。
大火一路席卷,直扑街亭山谷而去。街亭山谷入口处,益州兵马正在此设伏。毛佑之毛弘之带着五千兵马守在入口土丘处,准备故伎重演,利用狭窄的街亭地势歼敌。
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此番更是在谷口近处建造了数道石头工事,将埋伏的距离推近到山口四百步内,进一步压缩对方入谷之后的空间,利用狭窄的谷口歼敌。除此之外,更增设了多道绊马索,利用地面的长草打结成圈套,铺设大量荆棘,让对方骑兵无法冲锋进攻。另外,调集了全部弓弩手来此,铺开了天罗地网。
毛佑之和毛弘之两位毛家的后起之秀有充足的信心,数日前大败乞伏部兵马,乞伏大军死伤惨重,这让他们更坚定了能够击败乞伏大军的信念。此番两位天骄联手镇守于谷口,誓言定要将乞伏大军打的落花流水。
然而,当谷外山道起火之后,两人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弘之堂兄,这风向不对啊,火势是往咱们这里蔓延过来的,情况恐怕有些不妙啊。若这火烧入谷中,当如何是好?”毛佑之看着远处弥漫在天空中的烟火皱眉道。
毛弘之也皱眉道:“是啊,这可如何是好?我们此刻撤离倒也来得及,但我们一撤,岂不是街亭要失守么?或许这大火烧不到谷中吧。就算烧过来,也来得及撤兵,要不先看看情形再说,没准火势沿着山坡烧,到了谷外便熄灭了。”
毛佑之虽心中犯嘀咕,但却也不愿就这么撤兵放弃。此番两人在毛璩面前夸下海口,又辛苦布置了这么久的防线,便是要憋足了劲重创乞伏大军。此刻撤离,确实心中不甘。加之烟火还远在山头之上,到底是否有威胁还未知。
想到这里,毛佑之当即点头表示同意。两个毛家后进抱着侥幸心理想要坚持下去,却不知因此错过了最佳的撤离时间。
那大火漫山遍野的焚烧起来,席卷了一切草木,形成了极为恐怖的蔓延之势。火焰窜起数十丈高,连山腰的林木都被尽数点燃。火头更是分出了百余处,一路沿着南山山脊两侧窜烧往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