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女孩……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苏霍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连忙点头如捣蒜,拽着苏婉清快步离去,连地上死士的尸体都顾不上处理。
父女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火光与浓烟交织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云可依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腰间的油布包,里面的信件沉甸甸的。
“苏大人……我一定会为你洗清冤屈……”
云可依转身,最后看了眼这片火海,面具后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剩下的账,该一笔一笔算了。
夜色如墨,乔县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唯有御史大夫府的余烬还在暗夜里泛着微光。
云可依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穿梭在街巷间,目标明确——那些曾出现在张大人宴会上的官员府邸。
云可依如入无人之境,翻墙、撬锁、潜入书房,动作行云流水。
每到一处,总能精准找到藏匿证据的暗格:李府的账本里夹着与盐商勾结的密信,王宅的砚台底藏着收受良田的契书,赵府的佛龛后堆着赈灾银分流的明细……
这些沾满血泪的罪证,被她一一收入油布包,动作轻得像怕惊醒沉睡的罪恶。
收完证据,便是清算。
李府后院先起了火,火光中传来几声短促的惨叫,旋即被烈焰吞噬;王宅的大门从内反锁,火舌舔穿屋顶时,没人能逃出来;赵府的书房最先燃起来,那些记录着肮脏交易的账册,最终成了焚尽主人的燃料。
一夜之间,乔县的贪官污吏几乎被斩尽杀绝。
火光此起彼伏,映红了半个县城的天空,却听不到太多呼救。
死亡来得太快,快到他们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已在睡梦中或挣扎中葬身火海,与他们贪墨的赃款、犯下的罪孽一同化为灰烬。
天快亮时,最后一处火光熄灭。
云可依站在城墙上,看着下方渐渐沉寂的县城,腰间的油布包已鼓鼓囊囊。
云可依从怀中摸出一群信鸽,将整理好的证据分成数份,仔细绑在鸽腿上。
“去吧。”
云可依轻声道,抬手放飞信鸽。
数只信鸽扑棱棱展翅,冲破晨雾,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飞。
“这些事……早该公之于众了……”
它们带着乔县贪官的罪证,也带着数十万人的血泪控诉,将以最快的速度穿越二百里路程,落入皇宫深处。
“当年……若不是为了萧天佑,不会让你们活那么久……”
当第一缕晨曦洒向乔县,街道上已看不到半分昨夜的惨烈,只有几处焦黑的宅院还在冒烟。
“让我一点点亲手洗清身上的罪孽吧!”
而此刻,承载着真相的信鸽,正掠过层层关卡,朝着权力的中心飞去——那里,将因这些证据,掀起一场更大的风暴。
“希望,皇上能喜欢我送的礼物……”
云可依抹去脸上的蝴蝶面具,露出一张素净却冷冽的脸。
云可依转身离开乔县,身后是燃烧殆尽的罪恶,身前是尚未完结的前路。
檐角的风卷着碎雨,打湿了云可依鬓边的发丝。她枯坐在青灯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早已锈迹斑斑的短刀,刀锋划过掌心的触感,竟与三年前那个雪夜如出一辙。
那晚的雪下得极密,掩盖了巷子里的车辙,也掩盖了云可依靴底的血迹。
苏宁远倒在轿旁时,眼中甚至还带着审阅卷宗时的专注,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像一捧骤然泼来的热茶,烫得她喉头发紧。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那一刀太准了,一刀毙命……直抵心脉,干净利落,绝不留活口。
云可依至今记得苏大人坠地时,袖中滑落的那卷奏疏,墨迹未干的“军粮”二字,在雪地里洇开深色的痕。
后来京中传遍了,说钦差苏宁远私通逆党,畏罪自戕。只有云可依知道,那封奏书里写的是什么,也知道是谁怕他把真相捅到御前,才要了他的命。
“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回忆,云可依抚着胸口,咳出来的痰里带着暗红的血丝。
云可依笑了笑,这或许就是报应。当年跟着萧天佑,她以为是跟着救世的英雄,却不知双手早已沾满无辜者的血。
苏宁远那双至死未闭的眼,这些年总在她梦里睁着,像无声的诘问。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云可依慢慢站起身,将短刀郑重地包进布里,又从箱底翻出那卷偷藏多年的、苏大人未写完的奏疏抄本。烛火在字上跳动,映出她眼中的决绝。
“苏大人,”云可依对着虚空轻声说,“欠你的,我会慢慢还你……至于你的冤屈………很快就能洗清……”
窗外的雨还在下,像是要洗去这世间所有的污秽。而云可依知道,前路纵是刀山火海,也该是她迈步去赎的罪了。
“欠你们的……我也会一一偿还……希望你们泉下有知……能含笑九泉……”
京城……
萧慕寒坐在马车里,指尖摩挲着那枚龙纹面具。面具是玄铁所铸,边缘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鳞,额间嵌着一颗暗紫色的宝石,正是云可依临行前送他的物件。
“本王的紫色眼睛……不能暴露……看来只能戴面具了……”
萧慕寒抬手将面具覆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贴着肌肤,恰好遮住眉眼。
原本那双异于常人的紫色眼眸被完美遮掩,只余下线条冷硬的下颌与紧抿的薄唇,龙纹在烛火下泛着暗光,平添一股慑人的气势。
“王爷。”
四大影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马车外,垂首待命。
当他们抬眼看清萧慕寒的模样时,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何事?”
面具边缘的龙鳞在光线下流转,与他周身浑然天成的贵气相融,竟比往日更添了三分让人不敢直视的威慑。
四大影卫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念头:戴上面具的王爷,威慑力竟比往日更胜,那龙纹仿佛真的赋予了他龙族般的威严,让人不敢有半分懈怠。
“说……”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平稳的声响。
车帘外,影一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凝重。
“王爷,乔县传来消息,昨夜一夜之间,十位在任的重要官员尽数身亡,府邸皆被焚毁。”
车内沉默片刻,随即响起萧慕寒透过龙纹面具传出的声音,沉闷却清晰。
“谁干的?”
“是云可依。”
影一的语气十分肯定,“我们留在乔县的暗卫,亲自跟踪,亲眼见她潜入各府,事后又目睹火起,人证物证都在。”
“她?为何要这样做?”
车帘内的呼吸似乎顿了一瞬,接着,萧慕寒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让他们继续盯着。云可依杀人,不必插手;但若有旁人想伤她,立刻出手保护。”
影一愣住了,下意识反问:“啊?王爷,这是……为何?”
影一声音里带着难掩的不解,“那些可不是寻常百姓,都是朝廷命官,她一夜之间杀了十几位……”
话未说完,车内便传来一声极轻的冷哼,寒意透过车帘渗出来:“怎么?”
萧慕寒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你要教本王做事?”
影一心头一凛,瞬间意识到自己失言。王爷的心思从不是他们能揣测的,更何况此刻戴着龙纹面具的王爷,周身的威压比往日更甚,那问话里的不悦,足以让他脊背发凉。
“属下不敢。”
影一立刻低头,语气恭敬,“属下这就传令下去,按王爷的吩咐办。”
“退下。”
“是。”
影一躬身退开,立在马车旁,望着车轮滚滚向前,眉头却忍不住紧锁。
影一实在不懂,为何王爷对那位云姑娘如此不同,竟能容她斩杀朝廷命官,甚至还要护着她……
车内,萧慕寒抬手抚上脸上的龙纹面具,指尖划过额间的宝石。乔县那十几位官员,他早有耳闻,个个手脚不干净,只是碍于没有实证,才暂且留着。云可依替他动了手,倒省了他不少功夫。
至于旁人……谁敢动云可依,便是与他为敌。
这个道理,影一不懂,没关系,照做便是。
摄政王府门外……
摄政王府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萧慕寒一身玄色常服,踏着暮色走进府中。连日奔波让他眉宇间凝着几分疲惫,却丝毫不减那份迫人的威仪,步履间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王爷!您可回来了!”
林昭雪的声音带着刻意的雀跃,人已像只轻盈的蝴蝶般从回廊那头跑过来,鬓边的珠花随着跑动的动作簌簌作响。
林昭雪穿着一身娇艳的粉色衣裙,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一路辛苦,昭雪给您备了热茶呢。”
萧慕寒的目光淡淡扫过林昭雪,没作声,径直往前走去。那眼神里的疏离像一层薄冰,冻得林昭雪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笑容也淡了几分。
可林昭雪不甘心,连忙跟上,柔声说:“王爷,知道您胃不好,昭雪特意在小厨房炖了三个时辰的鸡汤,加了些养胃的药材,您多少喝点吧?”说着,她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捧着食盒快步上前,刚要打开,就听萧慕寒的声音冷冷响起:“不必了。”
萧慕寒脚步未停,语气里没有半分波澜:“本王不喜欢喝鸡汤,让人倒了。”
“王爷……”
林昭雪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些,她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机的讨好,会被如此直白地拒绝。
那锅鸡汤她守在灶边盯着炖的,火候、配料都算得精准,原以为能换来他一句赞许,却连被品尝的资格都没有。
“怎么?还有事吗?”
“无事……王爷……”
丫鬟捧着食盒,进退两难地看着她。
“姑娘?”
萧慕寒已走远了几步,只留给林昭雪一个冷硬的背影,玄色披风在廊下的风里轻轻摆动,连一丝余光都没再分给她。
林昭雪望着那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底掠过一丝怨怼,却又很快被强压下去。
林昭雪深吸一口气,重新扬起温顺的笑容,对着萧慕寒的背影喊道:“王爷慢走,昭雪再给您备些别的点心!”
回应她的,只有回廊深处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摄政王府书房内,气氛正沉凝。萧慕寒戴着龙纹面具,端坐主位,面前站着几位身着朝服的官员,正低声商议着边境防务。
烛火在他面具的龙纹上跳跃,更添了几分威严。
莫千尘说道“王爷,依属下之见,需增派三千兵力驻守……”
莫千尘话音未落,书房外忽然传来丫鬟的轻语与女子的争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