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仍在水面轻轻浮动,侍女们对视一眼,放轻了所有动作,继续静静守在一旁。
浴房内水汽渐散,云可依换上一身桃粉色衣裙,裙摆绣着细碎银线,走动时似有流萤闪烁。
“哇……流萤闪烁的裙摆……恰似仙女下凡……姑娘真好看……”
云可依微微一笑说道“这裙子确实漂亮……他……送的……”
“姑娘的情郎送的?”
云可依脸颊突然红起来,说道“情郎?嗯……也可以这么说……”
侍女取过桃木梳,灵巧地将云可依微湿的长发挽成松快的发髻,簪上几支珍珠步摇。
“姑娘真好看……这支发簪都比不上你的美……”
最后,云可依抬手拿起蝴蝶面具,轻轻覆在脸上,遮住了眉宇间的倦色。
“真的吗?”
“对啊!美若天仙……”
“哈哈哈……你们真会说话……”
推开房门,晨光已透亮。
云可依径直走向议事厅,刚掀帘而入,便见自祁与自宴围坐在案前,炭火上的银壶正咕嘟作响,茶香袅袅漫了满室。
自祁正翻书的手指便顿住了,自宴端着茶杯的动作也凝在半空。
云可依身上那套月白色的衣裙像是揉碎了月光织就,裙摆随着脚步轻晃时,竟有细碎的萤光从衣料间漫出来,像把夏夜的流萤都拢进了衣襟。
那些光点不刺眼,只温温柔柔地在云可依周身浮动,衬得云可依肤色愈发剔透,连垂在肩头的发丝都像镀了层朦胧的光晕。
空气静了一瞬。
自宴先反应过来,猛地低下头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耳尖却悄悄泛起红。
自祁喉结微动,视线从云可依身上移开,落在书页密密麻麻的字上,可那些铅字怎么也入不了眼,脑海里反复晃着方才那一幕:白衣胜雪,流萤绕身,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自祁抬眼再次看向云可依,手中执壶的动作顿了顿,笑道:“可算来了,茶刚煮好。”
自宴说道“姐姐……坐我旁边……”
云可依说道“嗯?自宴……你就小我一岁,每日叫我姐姐……不合适……”
“都叫习惯了……”
“算了……不与你计较……”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自祁正专注地煮着茶,壶中的水咕嘟作响,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清俊的眉眼。
自祁抬手将浮沫撇去,声音不高不低地传到云可依耳中:“京城已经派人下来查案了,你这边……要不要先避避风头?”
云可依正临窗坐着,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高窗的木棱,闻言只是勾了勾唇角,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笃定。
“没人知道是我做的,他们查不到什么。”
云可依顿了顿,目光转向窗外远处的天际线,眼神冷了几分。
“不过我确实要走了,去北疆。”
“北疆?”自祁抬眸看她。
“嗯……”
云可依应了一声,声音里淬了点冰。
“听说我的好妹妹躲在那儿。她当初对我做的那些事,总该,还回来了。”
旁边的自宴一听,眼睛立刻亮了,几步凑过来,兴冲冲地说:“姐姐是要去……算账吗?带上我呗!我哥说了,让我跟你多学学。”
云可依闻言,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自宴身上,又转过去看向自祁,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点玩味。
“你让他跟我学?”
自祁端起茶壶,将琥珀色的茶汤注入杯中,动作从容,闻言点了点头,看向云可依。
“可以吗?”
云可依收回目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味清苦,正合她此刻的心境。
云可依淡淡应道:“没问题,只要他能吃苦就行。”
“能!怎么不能!”
自宴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脸上满是雀跃。
“保证不给姐姐添麻烦!”
房间里的茶香渐渐沉淀,自祁放下手中的茶盏,眉宇间拢起一丝凝重。
“最近太子的人又来了。”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风月归楼藏不住多久,秘密迟早会被他们翻出来,我们得尽快想个法子。”
云可依指尖捏着温热的杯壁,闻言眸色微沉,却很快漾开一抹冷冽的笑意。
“太子的人,无非是冲着我来的。好办,我这就动身去北疆,把他们引过去便是。”
自祁却没松气,他看着云可依,话锋一转。
“两年前那次,你是不是不小心暴露了身份?除了太子,还有另一拨人一直在暗中打探你的下落。”
“什么人?”
云可依抬眼,语气里多了几分警惕。
自祁提起茶壶,给云可依续了半盏茶,递过去时声音平静无波。
“千机阁的人。他们找你,也找了两年了。”
云可依接过茶盏,指尖微微一顿,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汤,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是林昭雪。”
云可依抬眸,语气笃定,“看来她早就识破我的身份了。”
片刻的沉默后,云可依将茶杯往桌上轻轻一放,眼底寒意渐起。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去会会这位林姑娘。”
云可依勾了勾唇角,带着几分探究,“顺便查查,她到底是谁的人。”
“姐姐……我跟你一起去……”
“好……”
密室里烛火摇曳,映得四壁的暗纹忽明忽暗。
自宴捧着茶盏,指尖划过温热的杯壁,忽然看向云可依,好奇道:“姐姐,你身边的萧护卫怎么不见了?这几日都没见着他的影子。”
云可依靠在软榻上,手里攥着一枚玉佩,闻言轻嗤一声。
“你们不是打从一开始就看他不顺眼?我便顺水推舟,把人赶走了。”
“早该如此!”自宴眼睛一亮,放下茶盏道,“我就瞧他不对劲,看你的眼神总带着股子算计,赶走了才干净!”
云可依抬眼扫了他一下,慢悠悠道:“人赶走了,你们可得给我寻些更厉害的护卫来。”
一旁的自祁刚端起茶盏,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楼主这话可真稀奇,以你的身手,还需要旁人保护?”
“那是自然。”
云可依理直气壮地扬了扬下巴,“你也不看看我结了多少仇家,多几个人护着总没坏处。”
自祁被她逗得笑个不停,自宴也跟着乐,密室里的烛火仿佛都染上了暖意,笑声撞在石壁上,漾开一圈轻快的回响。
集市……
街角的成衣铺刚打烊,云可依便牵着自宴拐了进去。
不多时,两人再出来时,模样已大不相同。
云可依换上了一身月白锦袍,长发束成利落的发冠,额间用细纱遮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冷锐利的眼,身形挺拔,倒真有几分世家公子的清俊模样。
云可依转头看了眼身边的自宴——少年本就生得精神,换上同色系的短打劲装,更显利落,活脱脱一个跟在兄长身后的机灵跟班。
“从现在起……”云可依的声音压得略低,带着几分刻意模仿的清朗。
“你得叫我哥哥。”
自宴立刻挺直腰板,学着小厮的模样拱手,憋着笑应道:“好的,哥哥!没问题!”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街口,云可依早让人雇好了马车。
车夫见两位“公子”过来,连忙掀开帘子。
云可依率先跨步上车,自宴紧随其后。车厢内铺着软垫,倒也宽敞。
“师父,去京城。”
云可依在车内吩咐道。
车夫应了声“好嘞”,扬鞭催马,车轮轱辘转动起来,朝着夜色深处驶去。
“到京城约莫两百多里路……”
云可依掀开车帘一角,看了眼窗外掠过的树影。
“快些走,不用两天就能到。”
自宴凑过来,扒着车窗往外瞧,嘴里应着:“知道啦,哥哥。”
夜色渐浓,马车碾过路面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马车在官道上平稳前行,车厢里暖意融融。
东宫……
东宫书房内,烛火跳动着映出太子紧绷的侧脸。他捏着密信的手指泛白,信纸被揉出几道深痕,片刻后猛地将信拍在案上,眼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
“她果然来了。”
太子转向立在阴影里的暗卫,声音冷硬如铁。
“云可依正往京城赶,你们听着,务必将她生擒,记住,不许伤她分毫。”
暗卫闻言抬头,面罩下的眉头拧成一团,语气带着难掩的愤懑。
“殿下!那女人手上沾了我们多少兄弟的血!多少人折在她手里,您怎么还要留着她?杀了她才能告慰兄弟们的亡灵!”
太子转过身,缓步走到窗前,望着宫墙外沉沉的夜色,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藏着野心。
“杀了她?太可惜了。”
太子侧过脸,眼底闪烁着算计的光,“你们可知,她曾是萧天佑最锋利的杀人工具?当年多少棘手的事,都是她一手办妥。”
太子抬手抚上窗棂,语气陡然加重:“有了她,本宫的大业,定会事半功倍。”
暗卫沉默了,虽心有不甘,却只能躬身领命:“属下遵命。”
太子挥了挥手,目光重新落向远方,仿佛已看到云可依为他披荆斩棘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