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贤者!听我号令!”
回应他的,依旧是死寂与无声的谴责。
他仿佛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循环。
写一遍,问一声。
写一遍,吼一声。
食指的血流干了,他便毫不犹豫地咬破中指,接着写。
中指枯竭,再换无名指……十指连心,他却似毫无痛觉。
那本象征着秩序与智慧的《子语》,一页页被粘稠、暗红的血渍浸透、污染、覆盖,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他写啊,写啊,问啊,吼啊……
试图用这亵渎的血书,撬动整个世界的基石。
污血顺着他的手腕滴落,在尘土中积成刺目的暗斑。
“官差来了!官差来了!”
人群如释重负,又带着一丝看客的兴奋,自动分开一条通路。
几名皂衣官差面色冷峻,大步流星闯入圈内。
一人眼疾手快,劈手便夺下刘知之手中那本已然不成样子,沉甸甸饱吸鲜血的《子语》。
另两人一左一右,铁钳般架起他的胳膊,将他从地上生生提起。
身体骤然悬空,刘知之剧烈挣扎起来,污血甩得到处都是。
他目眦欲裂,对着官差,对着人群,对着整个天地咆哮。
“放开我!吾乃贤者!大贤者!我命令你们!放开我!”
嘶哑的吼声在喧闹的街市上空回荡,很快便被鼎沸的人声吞没。
他被官差架着,拖向牢狱,只留下地上那摊暗红的血迹,和空气中久久不散的血腥气。
押解着刘知之的官差队伍刚拐过一条喧嚣的街角,尚未走出多远,一阵更加刺耳、更加荒诞的争吵声便粗暴地撞入耳膜。
只见前方道旁,又有两个书生扭作一团,衣衫不整,状若疯癫。
他如同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死死瞪着对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唾沫星子在燥热的空气中横飞。
“我是贤者!”
“我才是贤者!”
“我是大贤者!”
“我才是大贤者!”
“我是孟乐!大贤者孟乐!”
“我是艾德蒙!大贤者艾德蒙!”
押解队伍为首的皂那人,皱眉看着这场闹剧
孟乐听着这是个正经名。
艾德蒙又是哪里的名字?
最近这是怎么了?刚才抓了刘知之不够,又冒出两个当街争抢“贤者”名号的疯子?
这邪风莫不是真要成灾了?
他不再多想,也懒得再听这些疯言疯语,烦厌地一挥手。
“一并带走!”
……
京城,京兆府衙。
森严的大堂之上,狴犴图腾怒目而视,堂鼓肃立,官差持水火棍分列两旁,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被押解回来的刘知之、“孟乐”、“艾德蒙”三人,虽被强行按住跪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却依旧未能消停。
刘知之十指血肉模糊,却仍痴痴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嘴唇无声蠕动,仿佛还在用无形的血指书写他那荒谬的圣谕。
孟乐和艾德蒙则像两只斗败却不肯认输的公鸡。
即使被衙役按着肩膀,仍梗着脖子,用充血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对方。
“我是贤者!”
“我才是贤者!”
主簿手持卷宗,清晰地将三人的罪状呈报给端坐于明镜高悬匾额之下的京兆尹大人。
京兆尹大人年约五旬,面皮白净,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身着深绯官袍,头戴乌纱,正是朝廷重臣的威严气象。
他端坐案后,一手轻捻胡须,听着主簿的汇报。
在听到三个人都是自称贤者时。
他脸上那种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和属于官僚的刻板神情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迷茫、狂热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了悟的古怪表情。
他的嘴角先是微微抽动,接着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形成一个极其僵硬,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捻着胡须的手也放了下来,双手撑着冰冷的紫檀木案几,身体微微前倾。
京兆尹大人,这位掌管京畿治安,位高权重的朝廷大员,却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音陡然拔高。
“胡说八道!”
“本官!才是真正的贤者!唯一的大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