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目山脉那新开辟的洞府,伯言做的第一件事并非安置家具,而是将从孙家得来的防御阵盘近乎“奢侈”地布置起来。洞府入口、石室四壁、甚至头顶岩层,都被他悄无声息地嵌入了大大小小、功能各异的防护与警戒阵法。细数下来,竟有近三十处之多!一时间,洞府内灵光隐现,符文暗藏,寻常炼气期修士若误入此地,怕是立刻会触发数重警报,陷入迷踪、禁锢、反击等多种阵法的连环招呼中。
如此布置,并非伯言有被迫害妄想,纯粹是出于对自身现状的清醒认知。元婴神识与寿元固然是底牌,但炼气三阶的孱弱修为是硬伤。在这陌生的象山国,暗藏秘密的“蕨溪”宫殿旁,还有意图不明的鼎山派修士活动,更别提那潜在的强盗湾威胁。若真有筑基甚至金丹修士心怀不轨找上门,仅凭修为,他几乎没有任何正面抗衡的资本。这些阵法,便是他为自己争取反应时间、制造逃生机会的屏障。布置完毕,他才稍稍安心,开始整理孙家送来的家具。
床榻、桌椅、书架、蒲团……皆是寻常木质,但做工扎实,用料讲究。伯言按照记忆中须臾幻境里自己房间的格局,小心摆放。当熟悉的布局在这粗糙的石室中逐渐成型,一丝久违的亲切感悄然涌上心头,仿佛这冰冷陌生的山洞,也多了几分“家”的意味。他抚摸着那张简朴的书桌,仿佛又看到了幼时在幻境中对着星空期盼父母归来的自己。
“终究是回不去了。”伯言轻叹一声,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他清点了一下孙家送来的丹药,辅助修炼的“聚气丹”、快速恢复灵力的“回元散”、疗伤用的“生肌膏”……种类齐全,数量充足,支撑他修炼到炼气后期应当不成问题。但他心思缜密,觉得既然拜入技工门,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定期向掌门“汇报”一下修炼进展,既能显得尊师重道,也能减少他人,尤其是那位看似憨厚实则精明的林掌门,对自己这个新晋“红人”过多关注或突然造访洞府的风险。万一真有人心血来潮跑来“关心”天才师弟,看到他洞府里这远超炼气期弟子负担能力的阵法布置,可就不好解释了。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伯言换上林志平掌门所赠的踏风靴,注入灵力,身形顿时轻灵如燕。虽仍不能御空飞行,但翻山越岭、攀岩走壁已如履平地,比起单纯的脚程快了数倍。他离开洞府,朝着技工门主峰山腰处的“百炼广场”而去。今日,是技工门弟子每日的例行早会。
当他抵达广场时,已有数十名弟子聚集。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广场边缘那尊巨大的、象征“百炼成器”的黝黑铁砧在雾中若隐若现。弟子们三两成群,低声交谈,气氛还算轻松。然而,当伯言的身影出现在广场边缘时,不少交谈声戛然而止,一道道或好奇、或羡慕、或探究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
显然,君则师姐回到山门后,关于“孙家家主贤侄”、“出手阔绰免单”的消息,已经在这弟子人数本就不多的技工门内传开了。不少弟子立刻换上了友善甚至带着些讨好的笑容,主动上前打招呼:
“伯言师弟,早啊!”
“师弟天赋异禀,日后还望多多关照!”
“师弟与孙家主相熟,不知下次去丹城采买,可否帮忙引荐,打个折扣?”
伯言神色平静,一一拱手回礼,态度既不热络也不冷淡,维持着基本的同门之谊。他心中明了,这些善意多半是冲着他“疑似背景深厚”而来。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刺耳的声音插了进来:“哟,这就是咱们新来的天才师弟?听说神识了得,时政满分,连掌门都另眼相看?”
伯言转头看去,只见五名弟子结伴走来,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面容带着几分桀骜,气息赫然是筑基初期一阶!他身后四人,也都是炼气后期七八阶的修为,个个眼神不善,隐隐以那筑基弟子马首是瞻。这五人显然自成一个小团体,在技工门弟子中颇有势力。
那筑基弟子,名叫雷烈,走到伯言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嗤笑道:“不过嘛,天赋再高,灵根已经说明了一切。四属性杂灵根,嘿嘿,前期或许靠着丹药和家族资源能冲一冲,越往后越难,成就有限。师弟,你说是不是?”
他这话看似在“阐述事实”,实则充满挑衅与贬低。
他旁边一个炼气九阶的瘦高弟子立刻接口,语气愤愤:“就是!而且最近真是晦气!丹城孙家那些店铺,自从抱上龙血盟的大腿,东西贵得要死!特别是那个什么龙血盟的副盟主朱云凡,我看就是个王八蛋!本来咱们散修赚点灵石就不容易,他还搞什么涨价联盟,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骂得兴起,唾沫星子都快溅到伯言脸上。
另一人也帮腔道:“伯言师弟,你是外乡来的,不懂咱们这儿的规矩。在技工门,单打独斗可不好混。不如跟着我们雷烈师兄,师兄可是咱们技工门年轻一辈第一人,筑基修为!有师兄罩着,保你少吃些亏,还能一起‘找些外快’。怎么样,考虑考虑,当个‘老六’也不错嘛!”这话软硬兼施,既有拉拢,也有暗示若不顺从可能会被排挤。
伯言静静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早已看出,这五人并非单纯看他不顺眼来找茬,更多是见他“背景特殊”、“掌门看重”,想将他拉入他们的小团体,利用他与孙家的关系谋取便利,或者至少让他“识相”地分享资源。那雷烈看似高傲,实则眼神深处也有一丝试探与算计。
就在雷烈等人围着伯言,你一言我一语,或贬低或拉拢之时,远在万里之外的龙都,龙血盟总坛文书殿内。
正埋首于堆积如山公文中的副盟主朱云凡,突然毫无征兆地连打了三个响亮的喷嚏!
“阿嚏!阿嚏!阿——嚏!”
声音之大,把旁边正在整理玉简的弟子吓了一跳,连忙关切地问道:“副盟主,您没事吧?可是连日操劳,感染了风寒?”
朱云凡揉了揉发酸的鼻子,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随即又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莫名的恶寒顺着脊梁骨爬上来,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放下笔,搓了搓胳膊,嘀咕道:“奇怪……怎么突然感觉凉飕飕的,好像……好像有什么人在背后念叨我?还是骂我?”
那弟子闻言,忍俊不禁,笑道:“副盟主说笑了。如今我龙血盟革新鼎盛,与七国及各路修士交好,您与盟主皆是十七岁结婴的天纵之才,更有九天玄女娘娘仙谕背书,威名远播,谁人敢在背后妄议您啊?定是您太过劳累,产生错觉了。”
朱云凡想了想,也觉得有理,大概是最近算计处理各方事务太多,心神有些疲惫了。他甩甩头,将那股怪异的感觉抛诸脑后,重新拿起笔,嘟囔道:“也是,谁敢骂我大明十八皇子、龙血盟副盟主?除非他不想在修真界混了……算了算了,赶紧批完这些,听说许杨那边又搞出什么新玩意儿了……”
大目山脉,技工门百炼广场上。
就在雷烈等人围着伯言,气氛有些僵持之际,一道清越的剑鸣声由远及近。只见一道淡蓝色的剑光划破晨雾,轻盈地落在广场上,光华敛去,现出君则窈窕的身影。她今日依旧是一身素雅的技工门服饰,长发轻绾,气质温婉中带着一丝英气。
她目光扫过场中,见雷烈五人隐隐将伯言围在中间,伯言虽面色平静,但显然处于被“关注”的中心。君则眉头微蹙,莲步轻移,走到近前,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维护之意:“雷烈师弟,你们几个,一大早围在这里做什么?可是在‘教导’伯言师弟门规?”她特意在“教导”二字上略作停顿。
雷烈见到君则,脸上的桀骜之色收敛了些许,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爱慕与随之而来的、因君则主动维护伯言而产生的不快。他干笑两声:“君则师姐说笑了,我们就是和伯言师弟交流交流,熟悉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