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月略感诧异,方彦之不在,谁会把电话打到张公馆来。
她与廖三太太告了声失陪,便进屋去接起了电话。
一道声音顺着电话线传来,带着些许电流杂音。
“太太,您从永安公司那订的花边纱料送来了,送货的人说是需要您亲自签收。”
是容婶的声音。
张怀月闻言,却是手指微微收紧。她昨日出门前明明告诉过容婶,自己要在叔婶家住上两三天,让她暂且休息几日,又怎会有什么花边纱料送到家里来。
“是吗?”张怀月的声音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那我回去看看,那批货是从哪家店送来的?”
“说是法国商人梅西耶的货物,太太。”容婶答道。
‘法国商人梅西耶’,听到这个名字,张怀月的心跳骤然加速,“知道了,让他们等着,我这就回去。”
张怀月挂断电话,转回花园去与廖三太太告罪,“婶娘,我得回家一趟,之前订了些料子,送货的上门了,我得回去看看。”
“这么急?吃了饭再走吧。”廖三太太放下茶杯,关心了一句。
张怀月脸上挂着一抹无奈,“是挺贵重的料子,佣人做不了主,得我亲自签收。”
廖三太太没做他想,只道了句,“那你路上小心。”
张怀月于是快步上楼换衣服。十分钟后,她穿着一件墨绿色旗袍,戴了顶遮阳帽走出大门,叫了辆黄包车直奔自己位于马思南路的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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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洋房的门口此时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陌生人或是车辆,张怀月下了黄包车,借着付钱的当口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圈四周。
打发走黄包车师傅,张怀月拉响了门铃,容婶打开门看到是她,露出了惊喜神态。
“太太!”
张怀月冲她点点头,“进去再说。”
等门关上,容婶便迫不及待地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一个叠成小方块的纸条,“我上街采买时,市场上那个卖菜的老李塞给我的,说是‘方先生给太太的急信’。”
容婶很清楚主家先生太太有很多秘密,也从来都自觉地不去打探,这还是头一回被动地参与其中,因此十分紧张。
张怀月接过纸条,指尖触到容婶粗糙的手掌时,发现对方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她安抚地拍了拍对方手臂,然后才问道:“有人跟踪你吗?”
“没有,太太。”容婶赶紧摇头,“我按照先生吩咐的,接了信后依旧照常采买,绕了两圈才回来,还在咖啡馆坐了半小时。”
“做得很好。”张怀月点点头,“你现在去厨房,煮一壶咖啡,然后就可以离开了。记住,这两天不要靠近这里。”
支走容婶后,张怀月立即快步上楼,进入书房紧锁房门,随后从书柜的一处暗格中取出一本《三国演义》和一支铅笔,开始破译密信。
纸条上的文字看似普通家书,但每隔三个字取一个字,再对照《三国演义》1923年再版的金圣叹评本的特定页码行数和字数,就能拼出一份完全不同的情报内容。这是她与方彦之从山城出发前,便由军统特务培训过的解密方法。
破译过程持续了二十分钟。当最后一行密文被解开时,张怀月的眉头紧紧皱起,盯着译好的情报,胸口起伏。
确认将情报内容一字不漏的牢记在心中,张怀月将密报撕成碎片,扔进一旁烟灰缸,划燃一根火柴。火苗吞噬纸片的瞬间,映照出她眼中晦暗难明的微茫。
纸片很快化为灰烬,张怀月倒上半杯残茶,搅散灰烬后走进洗手间,将灰水倒入马桶冲走。
回到起居室,张怀月站在窗前陷入沉思。阳光透过蕾丝窗帘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十分钟后,她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做完这一切,张怀月进入卧室,从衣柜深处取出一个小皮箱,打开后里面是各式化妆用品和几副不同款式的眼镜。她精心挑选了几样,放入一个提包。最后,她打开床头柜抽屉,取出一把勃朗宁手枪检查了弹匣,将之藏在了旗袍特制的暗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