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张怀月的声音陡然拔高,声音里满是惊惶与不敢置信,如同每一个乍闻噩耗的妻子,“我马上下来,立刻备车去圣仁济医院!”
“是!”女佣匆忙应答。
张怀月按断通话,片刻后,重新抓起话筒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声音急促却冷静,“你马上叫两个人,开车到莱格里斯路张公馆来跟我汇合,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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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沪圣仁济医院一间单人特护病房内,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些许血腥气弥漫在空气里。方彦之此刻正躺在病床上,宽大的病号服下,所有裸露出的皮肤全都被裹上了刺目的白色纱布,他神情萎靡,脸色苍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整个人看起来虚弱至极。
却唯有那双微微半阖的双目,即便难掩疲惫,深处却蕴藏着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静,像暴风雨前夕的海面。
便在这时,大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一阵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还不等方彦之反应,一群人便推门鱼贯而入,在他的病床前整齐地排作了两列。
领头者正是特工总部副主任,实际上的一把手李立群。
方彦之见状,连忙挣扎起身,诚惶诚恐地道:“李主任,您怎么来了?属下失礼了……”
李立群上前两步,双手虚扶,“文美不必起身,身体要紧,快躺下。”
他神情中满是唏嘘,“押送队此次伤亡惨重,没想到就连文美你也伤得这般严重,实在令人痛惜。”
方彦之态度愈加羞愧,“李主任言重了,任务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本就是卑职的失职,累及同袍,实在有愧主任重托。”
李立群摆摆手,阻止他继续自责,“文美你为了任务出生入死,还受此重伤,何罪之有?”但随即,他又话锋一转,“只是,你们二处的郭处长至今下落不明,现场情况只有你这个亲历者最清楚,眼下情况紧急,有些问题的关节不得不立刻厘清,只得搅扰你养伤了。”
方彦之忙道:“卑职伤势没有问题,主任您但有垂询,只管开口,卑职必定知无不言。”
“好。”李立群满意地呵呵一笑,随即正色,“此次押送队伍的行经路线本是部里绝密,那山城谍匪偷袭的地点与时机却把握得如此精准,实在蹊跷。还有,从现场痕迹来看,这群山城谍匪携带的火力异常凶猛,这样大批来源不明的武器弹药却在租界内畅行无阻,着实是令人不安呐!对此,不知文美你有何看法?”
一番询问过程,李立群措辞并不激烈,但目光却好似锋锐的尖刀,不放过方彦之脸上的每一分表情。
方彦之拧眉思索,语气虽虚弱,但言辞间却毫无滞涩,“这……属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当时押送车队行至外滩公园,因着此处地形开阔,环境复杂,大家伙全都提着心,车开得并不快。所以当有人向着车队抛掷手雷时,卑职立刻便察觉了,赶紧发出预警,然,却已是为时已晚……”
“怎么说?”李立群凌厉的目光一刻不曾放松,正待继续追问,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嚷,打断了病房内的一问一答。
李立群脸色顿时十分难看,瞪了一眼身后亲随。
那名亲随正是机要处秘书长黄慎修,黄慎修被李立群眼神一扫,也不由有些打怵,一把推开门正要怒斥,却见一名年轻女子此刻正领着两个人高马大的护卫与病房门口守卫的特务推搡在一起。
黄慎修一眼便认出,来人正是方彦之的老婆,张先志的亲侄女,张念辰。
只见这位张四小姐此刻钗斜鬓散,赤着的脚上只有一双家居软缎鞋,胡乱披着的丝绒外套下边明显还穿着睡袍,足见其一路过来时的慌乱仓皇。
然而面对门口两个守门的特务,她却是横眉怒目,嚣张跋扈,“瞎了你们的狗眼,连我也敢拦?若不是要替你们特工总部效力,我丈夫好端端的怎会躺到病房里来!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们这群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