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了一下身体,微微出了层薄汗,感觉通体舒泰后,张怀月走进浴室梳洗一番,换了身外出的打扮。
今天,是她约定好每旬要与钱焕开接头的日子。
临近午间的时候,穿一袭藕荷色旗袍,踩着白色高跟鞋,挽着手包,妆容精致的张怀月便出现在了馨馨美发室的门口。抬头望了眼美发室装饰着彩色灯牌的门头,眼尾余光中熙熙攘攘的街头一如既往,张怀月抬手抚了抚鬓角的碎发,迈步走了进去。
美发室里充斥着西洋香水和各种头油的香气,混合着烫发钳加热发丝后的特殊味道,交织出一股热闹而时髦的拥挤氛围。堂内人声嘈杂,吹风机嗡鸣,每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忙碌当中,并无暇他顾。
张怀月坐在贵宾室的理发椅上揽镜自照,手指轻抚着秀发上刚刚做出来的精美纹理,面上尽是满意之色,声音却平静而沉稳,“飘香茶馆里除了这个姓罗的,不知还潜伏了多少东瀛探子,交代铜匠他们与其接触时,务必要多加小心。还有,这条航线第一回运输,情况尚且不明,不必急于建功,先探明情况即可。宁可空跑一摊,也千万别漏了破绽。”
钱焕开站在她身后帮忙举着镜子配合她检视发型,沉着应道:“放心,铜匠和他那班兄弟都是江面上跑惯了的船运老手,机警得很,知道分寸。”
张怀月于是又借着梳整发型的机会,低声交代了一下刘顺的事情。
“这一家人继续留在城里迟早会惹来麻烦,”张怀月解释,“帮方彦之这个忙也是帮我们自己扫清后患,这件事就麻烦组织和铜匠他们多费心了。”接着又说明过几天便会有人把那一家子送上码头,叫他们接人时留心不要引起特工总部那些狗腿子的注意,在刘顺家人面前也千万别暴露身份。
“行,我知道了。”钱焕开爽快地应承道。
将这段时间的工作进展一一汇报完毕,直至最后,张怀月露出了个略微迟疑的表情,她想起了不久之前萌生出的那个念头。
“还有件事……”
张怀月语气微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觉得,我找机会……尝试策反方彦之,这个想法怎么样?”
钱焕开闻言,神色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他没有急着给出赞成或反对的意见,而是十分谨慎地提出了问题,“方彦之其人我虽未有过直接接触,却也知晓此人极为危险,这件事你有多大把握?况且,如果万一事有不成,你有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
他们如今深入敌后,一言一行都需要格外审慎,一不留神便会招致灭顶之灾。她和方彦之之间的合作关系本就微妙,根本没有多少信任基础可言。策反对方就意味着要暴露己身,这件事非同小可,稍有差池,很可能给组织整个计划都带来巨大变数,甚至直接影响张怀月自身的生命安全。
“这件事我仔细考虑过了,”张怀月深吸口气,努力组织着语言,“我和方彦之如今的合作越来越深入,若继续彼此防备、互相猜忌,只会给行动造成诸多不便,白白错失良机。况且,我在上沪各个势力间周旋立足,离不开他的掩护与支持;同样,方彦之也需要我为他打通许多关节,获取更多情报。我二人本就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利益深度捆绑。即便我试探失败,以方彦之的精明和现实考量,他也不可能对我立刻翻脸,那样对他同样没有好处。”
见钱焕开若有所思,但仍是眉头紧锁,张怀月又进一步解释道:“当然,我也并非是现在就要立刻付诸行动,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如若组织认为风险过大,我也不会擅自行动。更何况,我还需要先想办法试探一下方彦之对政局对未来的真正态度,以及更多的掌握方彦之真实的身份信息和过往经历,不会现下就冒险暴露自己。”
听罢张怀月的解释,知道她并非冒进,钱焕开沉吟片刻,镜子里映出他凝重的面容:“你的想法有你的道理。方彦之此人,若能争取过来,对我们自然是极大的助力。但此事关乎你的安危乃至整个联络线的存续,必须慎之又慎。你的计划,我会替你转达组织进行评估,在此之前,你切不可轻举妄动。”
“我明白。”张怀月点了点头,慎重答应。
策反方彦之,这既是一步险棋,但也有可能是一步能将整个棋局彻底盘活的关键之手,对此她自然拥有着充足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