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华提高音量,却掩不住声音里的颤抖:“我是觉得晦气,那案子早就结了,怎么又被翻出来?”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个信封,推到程立东面前:“这是这个月的孝敬,姐夫,您看能不能……”
“收起你的钱。”
程立东的声音陡然严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看着朱正华没好气的说道:“现在是钱的事吗?孙健那老狐狸正盯着香房区的旧案!林正这一出,分明是想把水搅浑,逼我们自己浮出水面!”
他的手指重重戳着茶几,咬着牙说道:“我刚收到消息,市公安局的人已经去查十年前的拆迁档案了。”
顿了顿。
他看着朱正华道:“而且,你以为沈书记为什么突然要来香房区调研?”
朱正华的手一抖,信封滑落在地,厚厚的钞票露出来,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油腻的光。
“那,那怎么办?要不,跟大老板提一下?让他打个招呼……”
说着话,他小心翼翼的说道:“毕竟大老板的身份摆在那里……”
“闭嘴!”
程立东猛地站起来,雪茄掉在地毯上,他抬脚狠狠碾了几下,咬着牙说道:“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惊惶的尖锐,没好气的说道:“大老板明年就要退休了,你这时候去叨扰,是想让他把我们当祭品献出去?”
朱正华被他吓得缩了缩脖子,客厅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窗外的霓虹灯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程立东紧绷的脸上明明灭灭,像极了十年前那个雨夜,香房河上晃动的手电光。
“姐夫,我有点害怕了。”
朱正华的声音突然软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当年拆迁队的老王还在滨州,他知道萧明远死前跟我吵过架。还有陈光找到的那几个农民工,万一被警察找到……”
程立东深吸一口气,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冰块在水晶杯里碰撞出清脆的响。
“怕就对了。”
他把酒杯递给朱正华,自己也倒了一杯,缓缓说道:“明天一早,你带着老婆孩子去加拿大,说是考察项目。”
他仰头喝干杯中的酒,喉结滚动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决绝:“公司的事让副总盯着,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朱正华握着酒杯的手指泛白:“那你呢?”
“我能有什么事?”
程立东扯出个僵硬的笑,阴狠的说道:“我是香房区的区长,他们没有实据,动不了我。”
说到这里,他走到落地窗前,望着远处正华集团的办公大楼,灯光在夜色中亮得刺眼,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走了,他们就没了突破口,过阵子自然会把注意力移开。”
朱正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区长姐夫,好像藏着很多他不知道的事。
他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掏出个U盘:“这里有我们这几年的账目备份,我藏在瑞士银行的保险箱里了,密码是……”
“不用告诉我。”
程立东打断他,声音冷得像窗外的夜:“你走你的,别给我打电话,别联系任何人。”
说完,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朱正华慌乱的脸上,一字一句的说道:“记住,就算被抓住,也只能认自己的罪,其他的一概不知道。”
他没有往下说,但朱正华很清楚程立东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换句话说,如果自己乱讲话,那家里人就要倒霉了。
朱正华的嘴唇哆嗦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抓起公文包,脚步踉跄地走向门口,开门时冷风灌进来,吹动了程立东额前的碎发。
门咔嗒关上的瞬间,程立东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倒在沙发上。
客厅里只剩下落地灯昏黄的光,照着他疲惫的脸。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来,映出通讯录里一个没有名字的号码。
指尖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足足五分钟,最终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嘟……”
电话当中的忙音像重锤敲在程立东的心上。
他握紧手机,指节泛白,手心的汗浸湿了磨砂的外壳。
第三声忙音刚响起,电话被接起,听筒里传来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过木头:“谁?”
程立东的喉咙发紧,他走到落地窗前,把声音压到最低,像怕被风卷走似的:“老领导,是我,立东。”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低声说道:“您最近有空吗?我想跟您见一面,有些事想向您汇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翻动报纸的沙沙声。
“什么事?”
那声音依旧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程立东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感觉自己像坠入了无底深渊。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含混的气音。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是关于十年前的一些事,还有滨州最近的案子。”
电话那头的报纸声停了。
又过了几秒,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见面吧。”
下一刻,不等程立东说话,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程立东握着手机,呆立在落地窗前,窗外的霓虹灯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像一张变幻莫测的网。
他知道,自己这一步踏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但他更清楚,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到了这个地步,被沈青云盯上,如果自己不采取一些措施,那就要真的麻烦了。
落地灯的光晕里,雪茄的烟灰终于从烟蒂上断裂,落在昂贵的地毯上,像一小撮无人察觉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