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海在信里写道:“小小姐,咱这海边的泥滩,也不是光长活水芽。老话讲‘海里的东西,一环扣一环’。我们试着在活水林旁边的水洼里放了点耐咸的小鱼小虾苗,没想到长得挺好!活水林的根须成了它们的躲藏处,它们的排泄物又肥了林子。我们还发现,哪种水草爱跟着活水芽长,哪种虫子爱来,都记下了。
你看看,对你们那边有没有用?” 随信寄来的,是密密麻麻画满了鱼虾、水鸟、贝类甚至昆虫的观察图,以及他们“瞎琢磨”出的几种套养模式的初步记录。
这些带着海风咸味、充满野趣但极其细致的一手生态观察资料,让周小小和李文看得入了迷,许多现象恰恰暗合了生态学的原理。
另一股援军,则来自周成业。他无法时常请假,但却做了一件极其“工程兵”风格的事。
他将周小小遇到的系统规划难题,拆解成若干个具体的技术参数和结构问题,利用业余时间,在部队的图书馆里查阅了大量土木工程、水利工程甚至军事伪装防护(他称之为“为植物防风抗旱找点子”)的资料,并用最标准的图表和公式,推导出几种生态埂优化方案、不同水位调控模式下的土壤盐分迁移模拟图。
他甚至根据周小小提供的各地气候土壤数据,制作了一张清晰的“适宜套种作物初步筛选流程图”,逻辑严谨,一目了然。
他的信里写道:“小小,哥能帮上的有限,但涉及到测量、计算和结构的问题,你随时提。记住,再复杂的系统,也能分解成一个个可以解决的小问题。”
周小小将来自海洋的生态智慧和来自军营的系统思维,与农科院的科学理论不断碰撞、融合。她带着李文,开始构建更复杂的试验田:
活水芽为核心,埂上种耐盐碱的牧草,改良后的水塘里试养鱼虾,水塘边的坡地尝试种植特殊的耐盐经济作物。这个过程并非一帆风顺,鱼苗病死过,作物歉收过,但她身边有了更多的智慧和力量。
她时常给阿海打电话,描述内陆作物的特性,阿海则在电话那头,凭着对海洋生物的熟悉,给出“那试试看用不用海藻肥”之类的提议;
她也将遇到的问题寄给哥哥,周成业则会回寄来一张张计算过程详实的纸,分析问题可能出在水分蒸发速率还是土壤孔隙度上。
她的那本大地图上,绿色的点不再孤立。
每个点旁边,开始出现更多的彩色标记:蓝色代表水产试验,黄色代表禽类养殖,棕色代表经济作物。
一条条绿色的连线之间,开始交织起蓝色、黄色的细线,仿佛一张愈发繁复而充满生机的网,正在这片土地上缓缓铺开。
又是一个春天,周小小站在最初的那片县城试验田旁——这里如今已彻底改头换面,不再是白茫茫的荒滩,而是绿意盎然的生态农场。
活水林郁郁葱葱,埂上牧草青翠,池塘里波光粼粼,鸭鹅嬉戏,远处还有一片长势良好的特殊油料作物。
省里组织各地代表前来观摩。周小小没有过多介绍技术细节,而是请来了阿海和郑大爷(这是两位老渔民第一次走出望海礁,来到内陆),还请哥哥周成业也特意请假赶来。
她让阿海讲述如何从大海获得灵感,让郑大爷讲述“土地和人一样,不能渴着也不能腻着”的朴素道理,让周成业阐述如何用工程思维确保生态系统的稳固。
她自己,则最后总结道:“盐碱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思维的贫瘠。解决问题的答案,可能在实验室里,也可能在海浪间、在军营里,更在每一位愿意为土地付出心血的人的手上和心里。
这片绿色,是无数根系共同编织的成果,它们属于科学,属于经验,属于奉献,更属于未来。”
阳光下,阿海黝黑的脸上洋溢着自豪,郑大爷抚摸着沉甸甸的麦穗笑得皱纹都舒展开来,周成业站得笔挺,眼神欣慰地看着妹妹。
周小小站在他们中间,手中的玻璃瓶蓝光温润,与她身后那片充满希望的绿色海洋交相辉映。
绿脉,早已超越了植物的范畴,它成为了连接智慧、勇气与希望的纽带,在这片复苏的土地上,也在更多人的心中,蓬勃生长,绵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