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愣愣了许久,才终于泄气一般的摆了摆手“罢了,终归是莞妃没有这样的好命,你下去吧,好好伺候莞妃。”
彩萍行礼退下,宜修复又开口“皇上,晨起知道,莞妃出了这样的事,皇上必定伤怀,只是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明日早朝不可误,莞妃自有太医和身边的奴才们照看,不如皇上先回养心殿吧?若是有事,臣妾再让人去通传。”
皇帝似乎被这消息打击的一句话也不想开口。听后起身,便大步朝外而去。
根本连看一眼刚出生公主的意思也无,片刻,安陵容两人也跟着出了门。
延禧宫如何,自有莞妃的人,自己去办了,离了延禧宫,两人没有乘轿。
安陵容扶着宜修,缓步走着。
“娘娘,如今孩子出生,咱们已然有了实证,不知娘娘可有想法,要何时揭发?”
“如今并非莞妃的春风得意时,且不必急在一时。”安陵容明白,宜修这是要彻底将甄嬛从云端打落,而非今日这般,落井下石。
此时动手,实在无法令人满足。
遂跟着点了点头“只是这龙死凤生,莞妃还不知该倾颓多久,臣妾不过是担心夜长梦多罢了。”
“此事暂且不急,咱们如今该想的,是如何过了太后那一关。”
宜修的声音凉凉的响起“你我的目的,是要让甄嬛死无葬身之地,可如此做的原因,却不好彻底向太后言明。”
“今日这番动作,瞒不过太后的眼睛,待她老人家问起来,如何解释,才是眼前最为头疼之事呢。”
此事安陵容自觉自己不可出头。
否则若是被太后认为自己害了甄嬛的孩子,乃是为了给弘昭铺路,难免不美。
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愣在当场。
宜修的脚步不停,又朝前走了几步,方才开口道“不过你不必担心,太后是本宫的姑母,区区一个宠妃的孩子,想来太后是不会太过为难本宫的。”
安陵容没想到,皇后竟会自己就把这事儿揽过去。
一时有些不敢置信,转头看着宜修“娘娘……”
“在太后言重,本宫害人,是做惯了的,多一个少一个,本宫从不在乎,总归如今是为了自己而活,而非所谓家族荣耀,太后再如何,乌雅氏和乌拉那拉氏无人,本宫的地位都是绝不会动摇的。”
原来如此。
安陵容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从前对方看重与皇上的情分,更看重自己身为皇后的尊荣,这其后为的,不就是所谓乌拉那拉氏的荣耀吗?”
“所以她从前是绝不会允许,有人觊觎皇后之位的,也是因此,才对太后多番忌惮,做小伏低。”
如今想明白了这些,只为着自己而活,自然不会再在意其他。
安陵容脑中转着这些念头,跟着点了点头“是,臣妾明白了,多谢皇后娘娘费心。”
龙死凤生之事,隔天便传遍了东西六宫。
“莞妃与后宫众人的关系,实在算不得好,自然也没有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往延禧宫去。”
就连平日瞧着得莞妃处得最多的何贵人,也一步不曾踏入。
延禧宫中。
莞妃此刻头发散落,不过短短一夜,竟有了些形容憔悴之意。
“刚刚出生的八公主没有在身边,小阿哥更是早已经被送出了宫,莞妃清醒后,连看一眼,也做不到。”
“她满心想着的,都是要靠着这个阿哥,再行旁的算计,如今一朝落空,自然没了再得意的可能。”
甚至就连胧月,今早来看时,也被她厉声喝出了门。
彩萍陪在莞妃身边,却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默默垂泪。
不知多久,崔槿汐从外头进了门。
瞧见主仆二人如此,忙上前拉了彩萍一把,两人走远了数步,才道“娘娘正是伤心的时候,你这会儿在娘娘跟前哭,不是更要勾起娘娘的伤心事了吗?”
彩萍眉头一皱,这才反应过来。
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槿汐姑姑,这事儿实在是太过蹊跷了,曾莫本事不够,我要遣人出宫,请王爷想个法子,总不能让娘娘就这般被人不明不白的害了,让咱们得小阿哥都不能见一见这世上!”
崔槿汐听着彩萍此话,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之色。
却立刻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娘娘生产出了这样的岔子,如今东西六宫的目光都落在咱们延禧宫,你此时擅动,万一被人发现,岂不是要置娘娘于万劫不复之地?”
彩萍闻言顿时有些急了,但还是下意识看了甄嬛的方向一眼,才道“槿汐姑姑,按你的说法,咱们就只能被迫咽下此事,而全无什么动作不成吗?”
“自然不是全无动作,只是不管有没有动作,都不是此刻,姑娘还是稍安勿躁吧,如今最为紧要的,是娘娘的身子康健。”
说着,抬手一指外头“小厨房熬着给娘娘补身的汤药,姑娘你去瞧瞧吧。”
崔槿汐少有在彩萍面前如此模样,此番突然这样说话,倒是把她弄的有些心中发毛。
想要出口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言。
终是只能点了点头“也好,那我就先去瞧瞧,娘娘这,还要辛苦姑姑了。”
崔槿汐听后点头道“姑娘放心,快去吧。”
彩萍转身离去,崔槿汐转身看向床上半躺着,似乎全没了精气神的甄嬛,心中闪过一丝狠意。
面上却是极为关切,三两步走到近前蹲下,端起一边彩萍放着的粥“娘娘,昨夜生产,您本就耗尽了气力,这一夜过去,若是什么都不用,娘娘的身子该如何恢复?为了您的康健,还是用些粥吧。”
“崔槿汐声音落下,甄嬛却半分动静也无,似乎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对方所言一般。”
崔槿汐一声叹,又凑近了些许“娘娘…”
“槿汐。”
崔槿汐话未说出口,便已被甄嬛打断。
见对方愿意开口,面上闪过一丝喜色“娘娘,奴婢在呢!”
甄嬛却又沉默了下去,片刻,面上突然落下两行泪来。
紧跟着也终于再次出了声“槿汐,你说,本宫的孩子死了,是不是皇后要害本宫?还是,淑妃怕本宫的孩子阻了她孩子的路,才下此狠手?”
“呵呵呵…”
甄嬛的笑声,在静谧的殿中,听着有些恐怖。
“龙死凤生,呵呵,龙死凤生,真是歹毒的算计,这是要本宫此生,再也不能得到皇上的青眼分毫吗?”
崔槿汐被甄嬛三两句话,说的讶然不已。
对方显然是在瞎猜,可却一下子,便猜中了根由。
稍稍低头几分,没让甄嬛看到自己面上的神色,崔槿汐才再次出声道“娘娘,给娘娘看诊的,是太医院的曾太医,昨夜陪着娘娘生产的,是奴婢和彩萍姑娘,就连接生的产婆,也是查了又查的。”
“景仁宫与承乾宫的本事再大,怕是也无法将手伸进延禧宫来,娘娘多虑了,定不会是旁人所为的…”
“不是旁人所为?那是本宫自己福薄了?!”
也不知崔槿汐的话,怎么就刺激到了甄嬛。
抬手将对方手中的碗扫落在地,甄嬛似疯了一般怒吼出声“你也觉得孩子夭折,乃是本宫之故?你也这般觉得,是不是!”
崔槿汐似被甄嬛突然的爆发,弄的很是错愕,但顷刻间,又反应过来。
顾不得地上散落的粥,忙又跪直了身子“娘娘,娘娘误会了,奴婢怎敢有此想法?奴婢一心,都是为着娘娘的呀,求娘娘明鉴!”
甄嬛紧跟着又是一声惨笑。
满腹怒气转而成怨“若无人害本宫,那真真就是本宫无福,几次三番有孕,也不过生下两个公主,本宫是绝不可能诞下一个阿哥了吗?”
崔槿汐面上尽是急切,也不知还有几分真心。
“娘娘,不会的,这次不过是意外,娘娘年轻,养好了身子,定有将来的!”
“将来?中元节产女,龙死凤生,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天下人都要称一句本宫乃是灾祸,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谈及将来?”
甄嬛的话中,尽是颓废之意,似乎已然对前路,觉得再无任何希望一般。
她入宫多年,可说是几经周折,但不论哪一次,都无这般模样。
“便是曾经自请出宫之时,也是只有满腹对皇帝的痛恨,哪会这般呢?崔槿汐听着对方这些话,一时倒是觉得有几分庆幸”。
若是莞妃就此倾颓,皇后和淑妃不再视她为眼中钉,那她与果郡王的事情,是不是就有了彻底瞒下去的希望。
只要真的瞒下去了,自己也不一定就非要与虎谋皮,帮着淑妃等人,反过来害莞妃了?
“毕竟背主之人,向来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脑中转着这些想法,崔槿汐心中却复又涌起一缕不甘。”
自己多番谋算,才寻摸了这么个最容易得宠的主子。
“而今就要彻底放弃了吗?可她哪里能顷刻明白,贪心之人,同样从无什么好下场呢?”
但崔槿汐也知,此刻并非多想的时候。
毕竟眼前这位,可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呢。
暂时敛好脑中纷乱的思绪,崔槿汐复又开口安抚道“娘娘,且不论往后,眼前咱们宫里可还有两位小公主呢,若是娘娘不振作,公主们岂不是也没个将来了?”
“不提公主也罢,这一提更是戳中了甄嬛的伤心处,但她似乎已经没了再发怒的力气。”
冷笑一声“公主?便是本宫再得宠,将来不也一样,只是和亲的命,皇家公主,看似尊贵,但比之外头的平头百姓,又好到哪里去呢?”
甄嬛声音陡添悲凉,倒是又想起朝瑰公主和亲的事来。
“而且,纵使本宫再得宠,胧月她们两个如今还小,即便皇上不舍,将来新君未必就愿意秉承皇上所愿,她们和亲,乃是板上钉钉之事了。”
话到此处,甄嬛双目微闭,两行清泪缓缓落下,一声压抑不住的哭声就此响起。
“崔槿汐暗叹一声,却也明白,甄嬛所言乃是极为真切的,皇家公主,将来的命运,几乎一眼可见了。”
“与其徒耗心思,不如就此放任,将来母女分别之时,也能少些悲伤,微微摇了摇头,崔槿汐却再次劝慰出声。”
“娘娘,且不论将来如何,公主在娘娘身边之时,总不好被人欺辱了去,若是娘娘真就此一蹶不振,公主们的日子,也要艰难呢。”
崔槿汐话到最后,便多了些迟疑。
仍是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