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运赌坊一把火烧了,马上就能重建;丰豫钱庄烧了,重建都建不回来。赌王所有的生意,走私、绑架、拐卖、高利贷,还有跟其他三大王的联络,全靠丰豫钱庄的周转。”桓无常笑道,“为了守住这份家业,里面的每个护卫,基本上都是亡命徒。但凡知情的江湖人士,无不退避三舍。”
萧麦有个不解:“那我有个疑问,平日不遵朝廷律法的暴徒,进了钱庄,就会遵守里面的家法?我若是黑道大哥,也只会招良家子做保镖,身旁有个恶棍我睡不着。”
桓无常解释道:“赌王时常把得罪过他的人抓到里面,男的就让护院挨个扎刀练胆,女的就轮奸。就算是良家子,在里面待上几个月,也都变成守规矩的暴徒。”
说着,桓无常再次感慨:“杀人不受惩罚,还有奖励,几个人能守住底线。”
萧麦恍然大悟:“难怪。可我又不解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藏污纳垢之地,为何没人管呢?”
桓无常无奈道:“萧指挥,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有豁出一切为不相干之人主持正义的气魄。更何况,咱捕门这种直接跟暴徒斗法,斗不过就得死的地方还好些,别的衙门最容易养尸位素餐之人,英雄豪杰进去了也得得过且过。上位者想要如臂使指,就得绕过流程,这中间免不得跟黑道合作。”
萧麦沉默。
他之前遇到的重重阻力,全部都来自朝廷和官场,即“上位者”,以至于完全忽略了,潜伏于民间的黑道,即“下位者”更令人恐惧的朽烂程度。
再联想到郭铁的供状。
萧麦发现自己错了。
最初的理解是,郭铁位高权重,只要竖起招兵旗,自有地痞流氓赶来投奔,组成为祸一方的罪网。
现在想想,郭铁的恶并非一人之恶。
在黑暗当中,有一张几乎覆盖了整个京城的罪网。它邪恶的触手,早已遍布了每一个角落。上至东宫太子,下至捕门小吏,全部被包揽其中。
郭铁只是其中一环罢了。
想明白这一点后,萧麦冷笑一声:“牵一发而动全身,接下来,我是不是要以整个朝堂为敌?”
桓无常皱紧眉头,思忖后道:“若你的除恶范围,仅限于四大王。阻力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哦,为何?”
“恶犬养大了,终有噬主的一天。手套用脏了,该洗就得洗。上峰对四大王的态度,基本上都是既用又怕。这些地痞流氓,整天跟地痞流氓打交道,拼的就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时间久了,养成习惯,见了大人也转不过来。”桓无常还举了个例子,“去年年末,官王和礼部侍郎的马车在路上遇见,官王的车夫直接抢道,溅了礼部侍郎一身泥,然后一句话不说扬长而去。哈哈哈,侍郎大人拿官王还没办法。”
“没办法?”萧麦想起自己读过的法制史。礼部看似仅仅是主持典礼、祭祀的部门。但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礼部官员离权力中枢——即皇帝很近,所以实权很大。
当然,当今天下,宗师并起,皇帝大权多少有些旁落,但教训一个黑道都做不到?
桓无常很快说出了答案:“像礼部侍郎一样,对黑道心怀忌恨的大人很多,可黑道现在壮得厉害,麾下高手如云,做事又无所顾忌。所有人都怕箭射出头鸟,一旦站出来,就会成为黑道首当其冲的报复对象。”
萧麦说:“如果我站出来,大家会支持我?”
桓无常又摇头:“那得看你怎么做。”
“请桓大哥赐教。”萧麦虚心说道。
桓无常“啧”了一声,之后意味深长地说道:“话说,我对黑道之事了解得如此清楚,你就没想过,我跟他们有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