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小说网 > 灵异恐怖 > 退休后的每一天 > 老屋许迟归的根

老屋许迟归的根(1 / 2)

那两千元罚款换来的儿子,被取名“根柱”,是李家的根,是顶梁的柱。这根,终于从张兰的身体里长出来了,一瞬间,抽走了她脊梁里二十年的怯懦与弯曲。

婆婆的笑脸像迟来的日头,暖得发烫,烫得她有些恍惚。家中的活计,喂猪、养鸡、伺候那一窝兔子,连同两个女儿的未来,都像晒干的旧衣裳,被轻飘飘地挪到了一边。她的世界,从此只剩下怀里这个襁褓,沉甸甸的,是李家全部的分量。

这根柱子,是在蜜罐与骄纵里泡大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的任务只是长大,长成男子汉。而他的两个姐姐,像两株过早承重的麦苗,在田垄与灶台间弯下了腰。

她们读书的灯火,曾在贫瘠的夜里亮得惊人,却终究被一句“丫头片子读那么多书有啥用”吹熄,化作了远嫁他乡时无声的泪。家里的光,所有的热,都向那根独苗聚拢。

柱子高中毕业,汇入了南下打工的洪流,带回一个伶俐的姑娘成了家。张兰顺理成章地搬进城里儿子的新家,以为那是苦尽甘来的开端。

她成了这个家无声的轴心,洗衣、做饭,陀螺般旋转;孙子孙女相继降生后,她更是将全部的晚年时光,都浇筑在了这小小的单元房里。

一日三餐,一年四季,她用枯皱的手,托起两代人的晨与昏。直到孙子孙女像羽翼渐丰的雏鸟,一个接一个飞往外地求学——最小的孙子也上了市里的重点初中,住校了。

家,突然就空了。空得只剩下她缓慢的脚步声,和电视机里咿咿呀呀的戏曲声。然后,那意料之中又猝不及防的一天来了。

儿媳的话温和却不容置疑:“妈,孩子们都住校了,家里也没什么活儿。您辛苦一辈子,也该回老家享享清福,和村里的老姐妹唠唠嗑,城里您也住不惯。”

儿子李根柱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手机屏幕,像是沉浸在某个重要的新闻里,头也没抬,只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附议。

那声“嗯”,像一根冰冷的针,扎透了张兰所有温暖的幻想。她收拾行李的手有些抖,几件旧衣裳,一副老花镜,还有一张很多年前的全家福——那时李想还在,两个女儿扎着羊角辫,根柱还是个胖娃娃。

老屋,由两个女儿各出两万块钱翻修过,干净,却也冷清。女儿们心疼她,时常打电话,隔三差五托人捎来吃的用的。

可那部老年手机,从未显示过来自儿子的号码。孙子孙女呢?他们学业忙,在外地,更不会有消息。她成了老家村口一棵安静的老树,看着日升月落,守着无人归来的院落。

深秋,风湿痛的老毛病犯得厉害。张兰独自去镇上卫生院抓药,回来时在村口小卖部门前歇脚。店主正用手机刷短视频,外放的声音很大,一阵热闹的笑声过后,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稚嫩声音:“……这次月考进了前十,爸说奖励我新球鞋呢!奶奶?哦,在老家吧,好久没见了……”

张兰僵住了。那是她最小的孙子,李浩的声音。语调轻松,带着被宠爱的随意,提及她时,像提及一个遥远而模糊的符号。

视频镜头一闪而过,她看见孙子青春洋溢的脸,背景是儿子家那间熟悉的、她擦过无数次的亮堂客厅。店主见她脸色苍白,忙关了手机,讪讪道:“兰婶,您……您没事吧?”

她摇摇头,拄着拐杖,一步步挪回老屋。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碎玻璃上。原来,不是孩子们学业忙到忘记,而是那个她付出了全部心血的家,在日常的言谈中,早已将她自然而然地“摘除”出去了。

她坐在冰冷的炕沿上,望着墙上李想的遗像,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因为连生两个女儿在村里抬不起头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