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长抬指点了点他:“知道你负伤了,嘴硬。多解释一句怎么了?”
他轻哼一声:“人领导电话打到常伦那,害他被迫听了半个多小时夸你的话,听得常伦云里雾里的。”
常伦是中部战区第86旅新任政委,从地方军刚调任没满半个月,人都还没认全。
自然还没交接到贺遇臣这帮特殊人员军籍挂名的事。
乍一听,还以为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冒充军官。
这倒不是新鲜事。
主要新鲜在,能让丰县公安局局长亲自打电话过来核实又夸赞的。
“常伦挂了电话就跑上跑下,问旅里什么时候有军官跑去丰县,最后把电话打到我这里。”
贺遇臣听到这儿,才低声开口:“是我考虑不周,给您和常政委添麻烦了。”
首长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犟?”
贺遇臣把捏了一路的退役证书,轻轻放到办公桌上,推了过去。
他抬眼看向对方,眼神里藏着几分执拗,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问道:
“我想要一个解释。”
他身后有一道气息明显急促起来。
池湘摁住着急的程疆。
程疆眼中写着:贺队在干嘛?质问首长?万一首长生气……
池湘摇摇头,让他不要轻举妄动,首长自有打算。
“你想要一个怎样的解释?”
首长平静地看进贺遇臣眼底。
贺遇臣语塞,只觉得心里憋闷。
他现在是非要一个什么回答吗?
不是。
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难过,却不知道组织什么语言来表达。
事实上这些“委屈”,貌似在大人眼中不甚在意。
“是想知道为什么明明批了你的退役申请,却没撤你的档案,保留你的军籍,到底有什么用意,对吗?”
贺遇臣指尖微微一颤,没有否认。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少校的位置吗?非战时的年轻少校,全国、你自己数的出来有几个?”
“你身上有多少伤,因为什么而留下的,还有印象吗?”
“你获得过多少次荣誉、多少个奖章、多少个至今无人打破的记录、多少个特殊破例!”
“你还记得自己曾经的宣誓吗?”
……
老首长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既不是质问,也不是指责,只是在平缓地陈述事实。
便让贺遇臣的铠甲层层剥落,露出脆弱皮肉。
挺直的脊背没了力气,肩膀渐渐垮了下来。
首长看到他眼底的松动,语气更加松软:“小贺啊,我不是在绑着你回部队,只是你自己放得下吗?你看看身后的战友,舍得他们吗?”
池湘和程疆缓缓站起身。
“我当然舍不得,你打开门问问,这里的人,哪个舍得你这么好的兵?”
首长也起了身。
“大家都说你是百年难遇的将才,枪法准、战术活,带队伍更没话说。不要让自己成为他们口中的‘可惜’,不要让‘可惜’两个字成为你军旅生涯最后的印记。”
‘带队伍’三个字戳痛了贺遇臣的心。
“更不要带着‘可惜’遗憾终身。你要让所有人记得,你贺遇臣不是‘可惜’的代名词,你是军中实打实的传奇。”
“至于这证——”
贺遇臣僵硬的眼珠动了动。
“是我们商量的。给你一个安心修养的理由。我们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干脆折中。”
贺遇臣的喉结,随他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干涩的挤出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