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天竞反手解下傩面,长长舒出一口气。白发随着摘面的动作垂落额前,被她信手捋至耳后。傩面下露出的脸庞稍显苍白,鼻尖沁着细密汗珠,唯有那双眸子仍亮如寒星。
海风掠过她汗湿的额发,几缕碎发黏在微烫的脸颊侧。身后那片海域中,化蛇的残骸正缓缓沉入深渊,墨色鳞片在碧波间泛起最后几星幽光。她身上的玄衣朱裳如退潮般渐渐褪去浓彩,猩红纹路自袖口开始隐没,墨色衣料渐次化作素白,最终恢复成那袭皎洁如月的道袍。衣袂随着海风轻扬时,已不见半分血腥气息。
埃卡特琳娜凌空收拢双翼,漆黑蝠翼如墨缎般层层叠合,逐渐消隐于肩胛之间。她的身形随之缓缓缩小,骨节发出细微的脆响,最终恢复成少女体态。哥特裙摆如被裁剪般缩短尺寸,苍白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瓷器般的光泽,唯有血色瞳孔中的幽光依旧深邃如渊。
“应该……不会再有其他恶心人的东西了吧。”埃卡特琳娜轻抚裙摆褶皱,血色瞳孔警惕地扫过重归平静的海面。她指尖尚残留着未散的寒雾,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嫌恶。她的靴尖无意识地碾着冰面,苍白的指节微微收紧,仿佛随时准备再度凝聚寒气。
“如意神工塔,去!”天竞袖中飞出一个木雕的太极八卦,见风即长。阴阳双鱼凌空游转,竟化作八角宝塔雏形。但见塔身层层叠起,檐角铜铃自生,每层皆镂刻先天八卦符印。塔顶明珠迸射毫光,照得海天通明。不过呼吸之间,已化作三丈高的玲珑宝塔悬于浪尖,塔底荡开金色光晕将海面压得平如镜鉴。
“阵器。”天竞掐了个丁甲诀,但见层层榫卯相扣,铜枢飞转。塔底八根精钢桩锚,塔身七十二个孔窍中探出铜质窥管,按八卦方位自行旋动定位。塔顶铜镜组折射月华,竟将百丈海面照得雪亮,连浪沫翻涌的轨迹都映得清清楚楚。
不消片刻,塔顶铜镜忽转,一道光柱直射海面。但见浪分处浮起一块天外奇石,通体光滑如镜,周匝泛着流水般的润泽。日月辉光投于石上,竟被折射出七彩晕芒,石身在水面载沉载浮,似有无形之力托举。
“就是这东西?”埃卡特琳娜微微眯起血色瞳孔,冷冽的目光如冰刃般刮过奇石表面。她屈起食指有节奏地轻叩裙侧,苍白的脸庞在月色下更显疏离,仿佛在评估一件死物而非天外奇珍。
“就是这东西。”天竞双手向外摊开时,海风趁机灌满他宽大的袖袍,鼓荡如迎风的帆。唇角扯出个半是无奈半是调侃的弧度。
“得亏我还能净化。”天竞话音未落,指尖已捻起一道清辉。那光芒初时微弱如星火,自她的指间流淌而出,甫一接触海面湿冷的空气,便骤然明亮起来,化作一缕纯净无垢的月华。
“这东西怎么带走?”埃卡特琳娜微微倾身,银白的长发如冰瀑滑落肩头,血色瞳孔紧锁着海面上载沉载浮的奇石。她纤细的指尖无意识地蜷起,指关节因用力而透出青玉般的冷光,声音像是淬了寒冰的薄刃,既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疏离,又隐约透出对麻烦事物的不耐。
“人器!”天竞轻轻捻动如意神工塔的机关,一声清越的“叮”如金石相击,在寂静的海面上荡开涟漪。她指尖所触之处,如意神工塔底层的精钢桩锚缓缓收回,塔身七十二孔窍中的铜质窥管也如归巢的蜂群,无声缩入内部,只留下光滑致密的塔壁。整座宝塔悬浮于浪尖,通体流淌着月华洗练过的温润光泽,方才镇压海域的煌煌威势已尽数内敛,此刻更像一件精巧绝伦的艺术品。
“好了,让这塔把这块石头带去湛卢山就行了。”少女忽地踮起脚尖,足尖在平滑如镜的海面上轻巧一点。方才操控神工塔的肃穆神情如潮水般褪去,寒星般的眸子倏然弯成两弧月牙儿,嘴角翘起狡黠的弧度,连带着鼻尖那粒未干的汗珠都跟着轻轻一颤,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