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叶忽地簌簌作响,星尘提着朱红酒葫芦拨开藤蔓。月白宽袖被山风鼓荡得如同展翼,四条马尾辫在身后荡出流亮的弧线。她仰头饮尽葫芦中最后半口酒,这才屈指弹开唇边沾的杏花瓣:“怪事年年有,你都会用成语了?”
风铃儿指尖缠绕的丝绦倏然静止,宛若惊蝶栖于棠枝。她眼尾轻扬,目光如银针般刺向声源处,但见星尘发间碎光与月白衣袖上的暗纹交相辉映。宽大袖口随她背手的动作垂落,恍若九天云瀑倾泻而下,袖缘缀着的星芒绣样在林隙微光里明明灭灭。
风铃儿指尖轻轻一抖,将那缕丝绦绕在指间打了个旋儿。她歪着头看向来人,眼波流转间带着狡黠的光彩:“人都是会进步的嘛。”她唇角翘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连带着眼尾也微微上扬,活似只刚得了趣的狐狸,“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对不对呀?”
“可不枉我啃了那么些酸掉牙的典籍。”风铃儿忽然踮起脚尖转了个圈,马尾辫随风扬起又落下,说着伸出食指轻点太阳穴,眸中闪过明珠般的亮光,“如今这些之乎者也,可比星尘姐姐你葫芦里的酒水更得趣呢。”
星尘闻言轻笑,腕间银铃随着抬手的动作叮当作响。她将酒葫芦往腰间一挂,伸出纤指虚点对方鼻尖:“先别得意,前些日子不知是谁对着《道德经》打瞌睡,发梢都浸到砚台里了。”说罢倏然后撤半步,掌心恰好接住穿过叶隙的细碎阳光。
“咳咳,那只是个意外……”风铃儿突然低头假意咳嗽,指尖无意识地卷着衣角。她目光游移着掠过树梢,连耳根都透出薄红,说着突然踢开脚边石子,嘟囔声渐如蚊蚋,“谁让那些字句比安神香还管用……”
星尘忽然向前倾身,月白衣袖带起一阵清冽酒香。她指尖轻轻挑起风铃儿的下颌,“哦?却不知是哪句‘道可道’催得周公来赴约?” 眼中噙着的笑意忽又一转,“不若明日我来督学,免得某人不慎将《南华经》当作了枕头?”
“咳咳,算了。”风铃儿偏头躲开她的指尖,假意咳嗽着退后半步。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带,目光飘向枝头嬉闹的雀儿,却掩不住耳后漫起的霞色。她佯装掸拭衣袖并不存在的灰尘,声气里透出几分悻悻。
“秋乏本就是天道,圣人都许打盹的!”那最后半句说得又快又急,倒像要把自己说服似的。一片梧叶恰落在她发间,晃悠悠不肯坠下。
星尘捻住那片摇摇欲坠的梧叶,指尖在叶脉上轻轻一叩。霜白的衣袖垂落时带起细微风声,“既然引经据典……”她忽然将梧叶转了个面,露出叶背初凝的露痕,“礼记怎不说说,秋日打盹该罚抄多少遍?”
“那不重要。”风铃儿突然伸手拍落发间梧叶,赤色袖摆惊起三两寒蛩。她跺脚踩住那片翻飞的落叶,仰头时露出纤细的脖颈。
“反正这些陈年旧册里的规矩……”她声音忽然扬起来,带着破罐破摔的泼辣,“都是人写的,能写自然也能改!”
“哦,眼下正巧是秋虫活跃,不妨背背促织经?”星尘忽然俯身拾起半片残叶,就着叶隙漏下的月光轻吹。一缕幽咽虫鸣竟从叶缘流淌而出,惊得草窠里真蟋蟀应和着振翅。她将残叶斜斜抵在唇畔,眼尾弯成初五的月牙。
风铃儿猛地蹲下身捂住耳朵,赤色衣袖垂落草窠沾上夜露。她从指缝间漏出哀哀的嘀咕:“那些之乎者也的经文,哪有看蛐蛐打架来得痛快……”她忽然揪住星尘的月白袖角轻晃,“好姐姐,你且当我是个只会喊'将军上阵'的俗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