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四皇子脸上的醉意和轻慢僵住，显得有些难看。
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吞好拿捏的五弟，竟敢如此直白地回护一个侍卫，还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墨承瑜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他深深看了墨雅安一眼。
这个五弟，果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他如此回护邱冷凝，是单纯的重情义，还是……在借此向自己、向所有人宣告他的态度和底线？
邱冷凝愣住了。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被羞辱、甚至被命令舞剑的准备。
现在身为侍卫，为主人挡去一切明枪暗箭，包括尊严上的折辱，似乎也是职责的一部分。
他习惯了冰冷，习惯了隐忍，习惯了将所有的情绪，包括愤怒，都冻结在心底最深的黑暗里。
可是……他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需要他保护的少年，会如此坚定地挡在他面前。
那句“他的剑，是杀人的剑，是守护的剑……若是用作宴饮取乐之戏……不仅委屈了冷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心湖上厚重的冰层。
那些翻腾的、几乎要失控的黑色戾气，在这一刻，奇异地凝滞了，然后被一股酸涩而滚烫的暖流缓缓冲刷、压制。
委屈……
很多年了，没有人觉得他也会“委屈”。在邱尚书府，他是被寄予厚望却身份尴尬的“公子”；在江湖师门，他是天赋异禀却沉默孤僻的“弟子”；在所有人眼中，他是锋利的剑，是可靠的工具，唯独不是一个会有情绪、会感到“委屈”的人。
可眼前相处了不到一个月的这个少年，看出来了。
不仅看出来，还说了出来，在这虎狼环伺的宴席上，为他挡下了这份折辱。
邱冷凝垂下眼帘，遮掩住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按在剑柄上的手，慢慢松开了力道，只是指尖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墨承瑜沉默片刻，忽然哈哈一笑，打破了僵局：“五弟说得对！是二哥考虑不周了。邱侍卫护驾有功，是该敬重。来，不说这个了，喝酒，喝酒！上那道新进贡的冰湖银鱼，给五弟尝尝鲜！”
他主动揭过此事，宴席得以继续，但气氛已然不同。
三皇子和四皇子收敛了许多，偶尔投来的目光也带上了更深的审视与忌惮。
墨雅安暗中松了口气，背上的伤口因为方才情绪的微微波动和挺直脊背的姿势，又开始隐隐作痛，玉露凝神丹的药效似乎在减弱。
他借着饮酒的动作，微微蹙了下眉。
这细微的表情，没有逃过一直用余光关注着他的邱冷凝的眼睛。
后续的宴饮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微妙的气氛中结束。
离开听涛阁时，夜风凛冽，吹散了阁内的暖香和浊气。
回清晏殿的路上，宫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了很长一段，邱冷凝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干涩：“……谢谢。”
墨雅安脚步微顿，侧头看他。
月光下，邱冷凝的侧脸线条冷硬，但紧抿的唇线似乎柔和了些许。
“谢什么？”墨雅安轻声问，带着一丝真实的笑意，“你本来就不该受那种委屈。”
邱冷凝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又靠近了半步，几乎是用自己的身体，为前方身形单薄的少年挡住了大半吹来的寒风。
有些东西，在无声无息中改变了。
坚冰或许依旧深厚，但第一道裂痕已经出现，来自地心的暖流，正悄然渗透。
而他们都不知道，这场宴席上的风波，以及墨雅安对邱冷凝的回护，将会以怎样的速度，传遍宫廷的每个角落，又会引来怎样的、更大的风浪。
身份的疑云，权力的倾轧，早已如同蛛网，将他们紧紧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