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老槐树下,丁老三正蹲在青石板上编竹筐。他的手指又粗又糙,竹篾在手里却听话得很,\"噼啪\"两下就绕出个漂亮的花纹。
\"丁老三,你这筐卖多少钱?\"骑着枣红马的富翁掀开车帘,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上。他的马车镶着铜钉,轱辘碾过石子路\"咯噔咯噔\"响,像在炫耀车斗里装的绸缎和糕点。
丁老三抬头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菊花:\"给三个铜板就行,这筐结实,能装二十斤土豆。\"
富翁从钱袋里摸出个银元宝,\"当啷\"扔在筐边:\"这筐我要了,再给我编一百个,越大越好。\"
丁老三捡起银元宝,手心烫得像揣了块火炭:\"老爷,我一天编三个,一百个得编一个多月呢。\"
\"我给你十两银子。\"富翁用马鞭敲着车帮,\"但有个条件——编筐的竹子,必须用东山崖上的墨竹。\"
丁老三的眉头皱成个疙瘩:\"那墨竹长得陡,底下就是深沟......\"
\"银子不够?\"富翁又掏出个金锞子,阳光照得丁老三眯起了眼。
那天下午,丁老三的婆娘把银元宝揣进蓝布帕子,一层层裹得严实:\"他爹,咱不挣这险钱行不?去年二柱子去采崖柏,到现在还躺炕上呢。\"
丁老三摸着竹篾的毛刺没说话。他看见炕头上小女儿的布鞋露出了脚趾,灶台上的米缸已经见底。
第二天鸡刚叫头遍,丁老三就背着砍刀上山了。东山崖的风像小刀子,刮得他耳朵通红。墨竹长在半崖的石缝里,根须扒着岩石,梢头在风里摇摇晃晃。他把麻绳系在腰上,另一头拴在老松树上,脚踩着石窝一点点往下挪。
\"爹!\"山上传来女儿丫丫的喊声,她手里举着个粗瓷碗,\"娘煮了鸡蛋!\"
丁老三赶紧往上爬了两步:\"快回去!这儿危险!\"
丫丫把碗放在石头上,小手扒着崖边往下看:\"娘说你编筐是为了给我买花布做新袄。\"她突然指着丁老三的脚,\"爹,你的草鞋磨破了!\"
丁老三低头一看,脚心的血珠正往石缝里渗。他咧嘴笑了:\"爹皮厚,不疼。\"
等他背着捆墨竹回家时,太阳已经挂在西山顶。婆娘看见他裤腿上的血渍,眼圈一下子红了:\"咱明天去跟富翁老爷说说,换别的竹子行不行?\"
\"说好了的事,不能改。\"丁老三用布巾擦着砍刀,\"你看这墨竹,颜色发黑,韧性好,编出来的筐准保结实。\"
接下来的日子,丁老三每天天不亮就去崖上砍竹子。他的手上磨出了血泡,血泡破了又结成茧,像老树皮上的疙瘩。编筐的时候,丫丫总坐在旁边,用小石子数着竹篾的根数:\"爹,今天编了五圈啦。\"
这天中午,富翁的管家突然骑马跑来,手里挥着张纸:\"我家老爷要提前取筐,后天就得要三十个!\"
丁老三手里的竹篾\"啪\"地断了:\"这、这来不及啊......\"
\"老爷说了,少一个扣一两银子。\"管家撇着嘴,\"你们穷人,不就是为了钱吗?\"
丁老三攥着断成两截的竹篾,指节捏得发白。那天晚上,他点着松油灯编到后半夜。油快烧完时,他看见窗纸上丫丫的影子,小家伙正踮着脚往灯里添松脂。
\"丫丫咋还不睡?\"
\"我陪爹。\"丫丫的声音带着困意,\"娘说,人多力量大。\"
后半夜突然起了大风,窗户纸被刮得\"哗哗\"响。丁老三刚想起身关窗,就听见山上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他心里一紧,抓起油灯就往外跑——东山崖的方向,黑漆漆的看不清,只有风声里裹着碎石滚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