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极烈的尸体还躺在大青山榷场的血泊中,急促的马蹄声已从远方传来。
不过半个时辰,整整一个千户的大明骑兵便疾驰而至。
“轰轰轰轰~”
“包围榷场。”
白底红边的日月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士兵们身着同款甲胄,手持长枪弯刀,迅速将榷场团团围住。
冰冷的目光牢牢锁定榷场内的金国士兵,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负责管理大青山榷场的副万户虽今日不当值,却住在不远处的营帐中。
当手下慌慌张张跑来汇报萧极烈战死的消息时,他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他很清楚萧极烈的身份,那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上头虽然没有特意叮嘱要重点保护,可毕竟身份非比寻常,更是萧王之子啊。
如今死在榷场,他这个管理者难辞其咎。
“快,快传本将命令,调大军戒备。”
副万户一边慌乱地穿上甲胄,一边嘶吼道:“另外,立刻向万户汇报,请求增兵。”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很快也传到了金国边境军营。
金军将领得知“明国士兵在榷场被杀,明军已包围榷场”的消息之后,不敢怠慢,立刻率领一支骑兵赶往大青山,与明军在榷场外围形成对峙。
双方士兵剑拔弩张,弓箭上弦,刀剑出鞘,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一场大战随时就会爆发。
榷场内的两国商人彻底懵了。
原本还在为货物讨价还价,转眼间就被卷入了两军对峙的危机中。
“要开战了。”
“赶紧撤。”
“妈的,撤个蛋啊,老子以前就看这些金国商人不爽了,每次都唧唧歪歪。”
“干他。”
各种流言在商人间疯传,纷纷涌向各自军队的保护范围,更有甚者,两波商队就先打了起来。
金国大军阵前,越王完颜永功的世子完颜淳正勒马而立,他穿着一身贵气的银色狐裘,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此次前来,本是为了接收范家在北地的产业,却没想到刚到边境,就撞上了这桩祸事。
冷冷地看向身边的金国千户,他的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闹出这么大的麻烦?”
那千户吓得浑身发抖,连忙翻身下马,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世子饶命,末将冤枉啊!”
他声音带着无奈:“只是收缴一批货物,与明国士兵起了冲突。”
“末将也没想到只是杀了几个人……明国蛮子的反应竟然这么激烈,直接调了一个千户的兵力来围榷场。”
“杀了人?”
完颜淳眉头紧锁,“杀的是什么人?值得明国如此兴师动众?”
千户猛地想起之前明军副千户的怒吼,连忙道:“之前明国那个领头的将领……”
“其中一个,是什么‘萧王之子’。”
“萧王之子?”完颜淳愣住了,随即陷入沉思。
他分明记得,明国刚刚建国,李骁还未大肆封王,哪来的“萧王”?
可“萧”这个姓氏,却让他心头一紧,这是当年辽国的帝后一族。
如今,明国的皇后正是当年辽国皇族的余孽,也是姓萧。
“难道……那死者与明国皇后有关?”完颜淳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心中飞快地盘算着。
他父亲完颜永功野心勃勃,是金国最有希望登上皇位的王爷,这些年他跟着父亲学习权谋,早已不是什么纨绔子弟。
他很清楚,若是死者真与萧燕燕有关,那事情就不是“冲突”那么简单了。
这很可能成为明国对金国开战的借口。
“麻烦了……”
完颜淳低声自语,语气中满是担忧:“明国一直野心勃勃,想要南下中原取代我大金。”
“可我大金这几年天灾人祸不断,山东的叛乱还没平息,大同府的军粮又被烧了大半,父王他们根本没做好与明国开战的准备。”
“这个时候出这种事,简直是雪上加霜。”
他虽清楚其中利害,却也无能为力。
他只是个世子,此次前来的任务是接收范家产业,根本没有调动军队的权力。
真正能做决策的,是金国的高层将领。
另一边,金国界壕防线统帅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也倒吸一口凉气。
如今的金国并没有做好与大明开战的准备。
尤其是界壕防线这里,刚刚损失了大同的三十万石军粮,若是与明国开战,战局堪忧。
权衡再三,他决定先缓和局势,立刻派使者前往明军阵营,解释“榷场冲突只是误会,并非有意冒犯明国,愿赔偿明国损失,希望双方能和平解决”。
而萧极烈的死讯,也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第六镇副都统、中海将军卫轩手中。
此时的卫轩,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地窖中被李骁救下的瘦弱少年。
他身着白底红边的甲胄,身材魁梧挺拔,脸上留着淡淡的胡茬,眼神锐利而沉稳,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威严。
听完手下的汇报,卫轩沉默了片刻。
萧极烈是皇后的亲侄子,他的死的确是个麻烦,但也不是特别麻烦。
因为他也了解萧燕燕的性格。
这位皇后对萧思摩那几个庶出的侄子感情并不算深,未必会因为萧极烈的死而坚持开战。
“大明刚刚建国,军队虽强,却还没做好立刻东征的准备。”
卫轩缓缓开口,语气冷静:“不过,这的确是一个开战的好借口,金国如今内忧外患,正是我大明出兵的好时机。”
他顿了顿,看向身边的亲兵,沉声道:“立刻备马,派专人将此事八百里加急送往龙城,禀报陛下。”
“如何决断,由陛下定夺。”
“在此之前,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密切关注金军动向,一旦有异动,立刻汇报。”
“是。”亲兵齐声应道,转身快步离去。
卫轩走到营帐门口,望着远方榷场的方向,眼神深邃。
萧极烈的死,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彻底打破了明金之间脆弱的和平。
一场更大的风暴,或许即将来临。
……
龙城皇宫的书房内,烛火摇曳,将李骁的身影映在墙上,显得格外沉静。
锦衣卫万户张石头躬身立于案前,声音压得极低,一字一句地汇报着大青山榷场的细节。
“陛下,萧极烈‘战死’的消息已确认,当日冲突中,是锦衣卫暗线动了手……”
李骁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案,听着张石头讲述当日的细节,脸庞上无喜无悲。
在萧极烈这件事情上,是锦衣卫出手了。
好歹是萧思摩的儿子,从练过骑射,武艺算不上顶尖,但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怎么会被金兵一个照面就给杀死?
是因为李骁需要他死,更是为了消除内部隐患。
萧刺骨都与萧极烈两人,野心从未断绝,此前稍瓦氏对萧玄策下手,背后也有他们的影子,这已经触了李骁的底线。
李骁想到萧玄策和舒律乌瑾母子,眼神微冷,随即又缓缓闭上眼,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悲叹。
“罢了,是我对不住兄长,没能护佑住他的血脉。”
“可江山稳固,容不得半分隐患,他二人不死,迟早会闹出更大的乱子。”
他睁开眼,语气变得果决:“萧极烈已经‘战死’,稍瓦氏留在阴山也是个祸患,留着她,难免有人会借她的名头生事。”
“让她跟着一起去了吧,也算全了萧家的体面。”
“臣遵旨。”张石头躬身领命,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内只剩下李骁一人,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中没有半分悲戚,只有对局势的掌控与决断。
萧极烈的死,既是消除内忧,更是为大明东征找了一个“师出有名”的借口。
金国这步棋,他必须走得稳、走得狠。
次日清晨,漠北的军报准时抵达龙城大都护府。
李骁身着龙袍,端坐于朝堂之上,当卫轩的奏报被宣读完毕后,他猛地一拍龙椅,脸色瞬间涨红,满是痛心疾首。
“岂有此理,女真鞑子竟敢在榷场公然杀害朕的内侄。”
“萧极烈虽非嫡出,却也是萧家血脉,是朕看着长大的孩子。”
“他们杀的不是一个普通士兵,是朕的亲人,是大明的颜面。”
他站起身,踱步于殿中,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朕对不起兄长。”
“当年他将萧家托付于朕,朕却没能护住他的儿子。”
“此仇不报,朕有何颜面面对死去的兄长和在阴山的嫂嫂?”
“有何颜面面对大明百姓?传朕旨意,立刻调兵,朕要亲征金国,踏平中都,为萧极烈报仇。”
朝臣们纷纷低头,大气不敢喘。
只有李东山提前了解了李骁的意图,躬身劝道:“陛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