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似残阳,血色如泼墨。
清晨时分,发生在大散关以北,和尚原之下的大战已经结束了。
结果没有出人意料,也没有任何反转。
在金军四千精锐的迅猛打击下,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宋军没有任何胜算,只是坚持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炸营崩溃。
宋军在陈仓道上一路溃逃,黑夜之中辨认不了方向,不少人直接跌入清姜河之中,莫名淹死当场。
而金军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大的战果,明显是没有预案,也有些失措起来。
为了不至于在大胜之后因为夜间失路,而造成大规模非战斗减员,完颜亮迅速下令收拢兵马,清扫战场。
迎着清晨的阳光,总管完颜鹿城亲自来检查战果,却发现在一处临近山麓的小丘上,竟然还有几名宋军在坚持。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还拿不下区区几名宋军!”
“回禀将军,俺们箭矢在昨夜用尽了,身子也疲得紧,想要歇息一二,用些食水,再行进攻。”
为首的金军军官也有些无奈,不过经过长途奔袭外加昨夜一战,浑身酸软,实在不愿意为仓促冒进丧了性命。
完颜鹿城点头:“倒是个说法,你们歇息片刻,我的箭矢够多,我亲自去处置。”
说罢,完颜鹿城带着十余名亲卫来到那处小丘之下。
抬眼一望,他就知道为什么哪怕是金军精锐都要犯难了。
这处小丘不是太高,也不算太大,却十分陡峭,而且此地似乎是临近道路,树木被砍伐,四周都是树桩杂草灌木,身披重甲攀登实在是过于强人所难。
而只要有几名甲士在小丘之上坚守,那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局面。
完颜鹿城却是大皱眉头:“阿里班他们在干什么?这种地方直接四面放火就成了,哪里用得着派遣甲士进攻?”
跟随而来的一名甲士摇头说道:“将军,上面似乎有个宋人大人物,若是烧了,囫囵个的看不出样貌,那就白瞎了。”
完颜鹿城立即就理解并且心动了。
“你们几个,四面围住,立即放箭!其余人,跟我冲!”
说话间,完颜鹿城已经拔出佩刀,当先冲了上去。
这不是他莽撞,而是他深知,昨夜乱战之后,金军作为胜利者也是箭矢耗尽,疲惫不堪,那作为败者的宋军又会狼狈到何种程度呢?
在这种情况下,宋军又能保持多大战力呢?
事实也正如完颜鹿城所料。
在他奋力攀登的过程中,头盔与肩甲遭遇了几次重击,然而很快来自小丘之下的反击就将宋军射翻,让完颜鹿城顺利登顶。
挥刀将两名还能动的宋军砍杀后,完颜鹿城的目光越过已经死伤殆尽的普通军兵,落在了一名靠在大树侧边的一名老者身上。
老者须发花白,但是身上罩袍华丽,虽然因为肩膀上中了一箭而显得有些虚弱,却依旧是显得威风凛凛。
完颜鹿城拎着刀缓步向前:“你是何人?”
老者咳了几声,方才捂着肩膀上的箭伤淡淡说道:“老夫正是吴璘,带我去见金主。”
完颜鹿城也没有想到这等天大的功劳会落在自己脑袋上,立即带着亲卫将吴璘架下了山,带到了完颜亮身前。
完颜亮也没有想到会有如此战果,仿佛被惊呆一样,坐在露天篝火旁,端着手中麦饭沉默下来。
吴璘捂着肩膀上的箭伤,浑身无力,却还是勉强站立,上下打量着完颜亮,同样沉默不语。
“放肆,跪下!”完颜鹿城见状用刀背砸在吴璘腿弯处,想要将其跪在完颜亮身前。
然而吴璘即便已经虚弱至极,挨了这下重击后,依旧只是踉跄了几下,随后就依旧站立。
完颜鹿城见状大怒,将刀一转,用刀刃劈在吴璘小腿上。
这次吴璘终于坚持不住,却还是没有跪下,只是瘫坐于地,依旧是死死盯着完颜亮。
“鹿城,住手!”
完颜亮捧着麦饭终于出言,随后看着老者问道:“你是何人?”
吴璘任由鲜血从腿上流出,言语没有一点颤抖:“我是吴璘,当日与我兄吴玠在和尚原击败兀术的是我,在仙人关击败撒离喝的是我,这四年来攻取半个关西之人,还是我。”
完颜亮沉默半晌之后,方才继续问道:“吴璘,俺听过你的名号,只不过俺想不明白的是,以宋国官家予你们吴氏的恩义,你应当以死报国才对,为何又来见俺呢?”
吴璘呼吸有些急促,仿佛强行忍受着什么,却还是坦然说道:“我若死在乱军之中,天下人都会认为是我临阵脱逃,有负国家。
男子汉大丈夫,死也要死得光明正大,明明白白。这样一来,哪怕有一时诋毁,来日也必然有知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