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臣子出言规谏,父皇都不忍真罚你。
你年少轻狂,闹过多少笑话,父皇都替你遮掩。
就连这一次,你出言不逊,满朝皆知,父皇仍是宽宥,仍是“再容一次”。
这般深情厚爱,你却反咬一口,口口声声说杀子如屠狗?
赢高熙握紧了拳,指节咯咯作响。
在他心底,这并不仅仅是太子和陛下之间的父子嫌隙。
这是对父皇的侮辱。
也是对整个宗室血脉的挑衅。
他从未觉得自己与父皇的关系,只是冰冷的君臣。
哪怕如今宠爱衰减,哪怕自己早已明白,在“父”之上,还有一个更冷硬的“皇”。
可那份孺慕之情,却依旧潜藏在心底,挥之不去。
赢高熙常常想,若父皇当真有朝一日不再庇护自己,他是否还能恨得起来?
答案是,不行。
他或许会怨,或许会失落,可那份骨血里带来的依恋,是断不断的。
所以,当赢高明敢口出“屠狗”二字时,他心里涌上的,首先是羞耻。
一种“父皇养了一个白眼狼”的羞耻。
接着,就是不甘与恼怒。
凭什么?
你赢高明,仗着嫡长子的身份,就可以口无遮拦,践踏父皇的恩宠?
你可以受宠不惊,可以得位不思忧患,还可以反咒父皇?
若是容得下你,天下人的心,岂不是要寒?
想到这里,赢高熙只觉得眼眶烧的发疼。
忍不住哀泣自语道:“父皇啊父皇,你若当真宽宥了那畜生,你可曾想过,你的魏王,你的熙儿,心中该是多么不平?”
半晌后,赢高熙深吸一口气。
将目光从案上的茶盏移开,落在李北玄身上。
脸上重新挂起笑容,轻声道:“妹夫,今日你能来,本王心里已是宽快许多。”
“你说得对,本王该静观其变,不可操之过急。”
李北玄闻言,眯起眼睛看了看赢高熙。
随后起身拱手道:“舅兄能有此见识,实乃大幸。此局纵有波涛,终会现出水落石出之时。届时,舅兄只需稳坐,便能迎来良机。”
赢高熙点头,神色郑重:“本王记下了。”
两人之间不再多言。
李北玄起身告辞。
赢高熙亲自将他送到府门外,殷勤道了几句客套。
目送那辆马车缓缓驶出街巷,直到再也看不见踪影后,才转身回府。
府门缓缓阖上。
风从廊下穿过,带来几分凉意。
赢高熙站在台阶上。
沉默良久,才缓缓转身,重新回到内厅。
厅内烛火摇曳,照得他脸色忽明忽暗。
他在椅上坐下,手掌压在膝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方才李北玄的言语,他一句不漏地记在心中。
静观其变。
确是正理。
可是……仅凭四个字,如何能平息胸中这股难忍的火气?
赢高熙眼神一闪,心底已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