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看尹明月，目光直直落在门口的苏晚和孩子身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声音沉了下去：“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小男孩一见到他，眼睛倏地亮了，挣脱母亲的手，欢快地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腿，仰起小脸，声音清脆响亮：“爸爸！”
那两个字，像两颗精准射出的子弹，狠狠洞穿了尹明月所有的侥幸。
她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得吓人，下意识地扶住了门框才稳住身体。
顾淮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抱着他腿的儿子，再抬头时，脸上已挂上那种尹明月熟悉的、无奈又纵容的笑，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将尹明月拉近，指尖温柔地拂过她的嘴角，拈下一小块刚才吃曲奇留下的碎屑。
“瞎叫什么呢？”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调侃，目光落在尹明月毫无血色的脸上，“这是顾总早年资助的一个贫困生的孩子，家里困难，偶尔会来找我。小孩子不懂事，看见年纪大的男人就乱喊爸爸。”
他捏了捏尹明月冰凉的手指，笑容无懈可击：“怎么，这就吃醋了？傻不傻，我心里只有谁你不知道吗？”
那语气，那神情，一如既往地带着令人沉溺的宠溺。
若不是那个叫念念的孩子还紧紧抱着他的腿，用全然依赖的眼神望着他，尹明月几乎又要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瞬间沉沦进去，相信他所有的说辞。
资助的贫困生？吃醋？
无边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起，冰封了四肢百骸。
她看着顾淮那张英俊依旧、温柔依旧的脸，第一次清晰地看见那温柔背后深不见底的虚伪和冷酷。
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动作大得让顾淮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苏晚始终冷眼旁观着，此刻才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无尽的疲惫：“顾淮，孩子下个月的学费和生活费，你答应过的。”
顾淮眉头皱紧，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卡，递过去，语气有些不耐：“知道了，快走吧，别在这儿添乱。”
苏晚接过卡，没再多说一个字，甚至没再看尹明月一眼，牵着一步三回头的小男孩，转身走进了电梯。
走廊里安静下来。
顾淮转过身，试图再次去拉尹明月的手，语气放得更软：“明月，别闹脾气，就是点公事上的……”
“别碰我！”尹明月猛地后退一步，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控制不住的颤抖。
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像要看进他那颗漆黑一片的心底，“顾淮，你告诉我实话。”
顾淮脸上的温柔一点点收敛起来，他静默地看了她几秒，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不耐，但出口的却仍是哄劝：“明月，你一向最懂事的。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别为这个跟我闹，好不好？晚上我们还要去吃法餐，你期待那么久了。”
“懂事？”尹明月重复着这两个字，一股巨大的、荒谬的悲愤猛地攫住了她。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破碎而凄凉，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她什么都没再说，猛地转身，“砰”地一声狠狠摔上了门，将顾淮和他那令人作呕的温柔彻底关在门外。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缓缓滑坐在地，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发抖。
那个“懂事”，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一个黑暗的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