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翊皇闻言摇了摇头,嘴角却带着几分钻研的兴味,他拍了拍李国助的胳膊,指着甲板上被海风掀动的帆布:
“这可没个定数。加长一分或许太沉,短半分又嫌不稳;”
“凹陷深了又怕打放时弹体在枪管里裂开,浅了又起不到作用。”
“总之就是一句话,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抬头望向远处的海平面,语气里带着几分严谨:
“枪管的来复线疏密不同,火药的干湿有别,甚至海边的潮湿度都会影响弹头的飞行。”
“到底加长多少、加深几分才是最优,得在靶场试上百八十回才行。”
“多做几批不同尺寸的弹头,打了看射程,量了看散布,慢慢比对,自然能找出那个最趁手的尺寸。”
“急不得,”
翁翊皇笑了笑,
“这军械厂里有的是铅料和工匠,等咱们到了雅兰城,叫上枪炮厂的弟兄,咱们一块慢慢试,好东西,都是这么一点点磨出来的。”
这边李国助与翁翊皇正对着海面上的风势比划弹形,那边九岁的李华梅早已脆生生地黏上了徐光启。
小姑娘不知何时从船舱里摸出个木制的小船模,一手举着模型,一手扯着徐光启的衣袖,仰着脸蛋问得不休:
“爷爷爷爷,为什么船底要做成弯弯的?直愣愣的不是更省木料吗?”
徐光启刚被问完“太阳落进海里会不会把鱼烫熟”,这会儿正捻着胡须笑,闻言蹲下身,指着船模底部的弧线道:
“你看这海浪,是不是总往高处涌?船底做成圆弧形,就像给浪头搭了个滑梯,浪推着船走时,便不会被狠狠撞一下,这叫‘顺水性’,船行得稳,才不容易翻。”
“那为什么桅杆要竖那么高呀?”
李华梅又把船模举高些,小手指着桅杆顶端的帆布,
“矮一点不是更结实吗?”
“这就跟放风筝一个道理。”
徐光启指着天上掠过的海鸥,
“风在高处才更匀净,桅杆高了,帆能兜住更多风,船跑起来才快。”
“你看那些西洋人的夹板船,桅杆比咱们的还高,就是为了在远海抢顺风。”
小姑娘眨着乌亮的眼睛,忽然又想起一事:
“上次听水手说,晚上行船要看星星辨方向,可星星不是总在动吗?”
徐光启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铜制星盘,递给华梅:
“你看这盘子上的刻度,北斗星的斗柄春夏秋冬指的方向不同,但总有几颗星的位置是定的,就像地上的界碑。”
“咱们按着星盘上的度数算,便知船在海里漂到了哪处,这便是‘观星定航’的道理。”
李华梅捧着星盘翻来覆去地看,嘴里还在念叨着新听来的词:
“顺水性……观星定航……”
李旦站在不远处看着,见儿子正与翁翊皇讨论军械,女儿又缠着徐光启问得入迷,不禁捋着胡须笑了,
这永明镇的将来,或许就藏在这一老一少的问答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