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在唐玉宣身后沉重地合拢,将养心殿内父子独处的景象隔绝开来。
她并未立刻离去,而是站在廊下,微凉的穿堂风吹过,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疑虑。
太子方才那悲恸欲绝、甚至透着一丝卑微乞怜的模样,与她记忆中那个傲慢狭隘、锱铢必较的兄长实在相差太远。
“不对……”她低声自语,秀眉紧蹙,立刻唤来心腹侍女,“去,请当值的刘太医过来一趟,要快。”
不多时,太医院院判刘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到。
唐玉宣带着他走向偏殿,那里还放着太子方才端药进来的食盒和药罐残渣。
“刘太医,劳烦你仔细查验一下这药渣,还有这碗碟,看看可有任何异常?”唐玉宣指着那些物件,神色凝重。
刘太医微微一惊,不知公主何意如此。
但也不敢怠慢,立刻上前,先是仔细观察药渣的颜色、气味,又用银针探入残留的药汁和罐壁,甚至取出一小块试纸,沾取微量药液测试。
他忙活了半晌,最终对着唐玉宣摇了摇头,躬身道:“回禀公主殿下,微臣仔细查验过了,这药渣成分与陛下今日的方子无误,银针未见变色,试纸亦无异常反应。至少从这些残留物来看,并无毒物或相克之物。”
唐玉宣沉吟片刻,挥挥手让刘太医退下。
她独自在偏殿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身回到了养心殿门前,轻轻叩响门扉。
得到允许后,她再次进入。皇帝依旧半倚在榻上,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疲惫了些,见到她去而复返,微微抬眼:“玉宣,还有何事?”
唐玉宣走到榻前,福了一礼,斟酌着开口道:“父皇,儿臣方才心中不安,已让刘太医查验过药渣和器皿,并未发现问题。”
皇帝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夹杂着些许责备:“你呀,就是太多疑了。他是你兄长,纵有千般不是,难道还真能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他方才……与朕说了许多,已是幡然悔悟,自知能力不足,难当大任,愿意主动放弃储君之位。
只求将来你能顾念兄妹之情,给他一条活路,让他做个富贵闲人便心满意足了。”
他将太子方才那番“痛彻心扉”的忏悔与“卑微”的请求,大致复述了一遍。
唐玉宣垂首静听,面上适时露出动容之色,温顺应道:“父皇教诲的是,既是兄长有此心意,儿臣岂是那不容人的?只要兄长安分守己,儿臣必当谨遵父皇之意,保他一生荣华安稳。”
她语气诚恳,眼神却低垂着,掩去了眸底深处那愈发浓郁的疑云。
太子唐玉靖?主动放弃?只求活路?
这简直比她听到边境妖族一夜之间全部皈依佛门还要荒谬!他那种对权力近乎病态的执着,以及失败后必然的疯狂反扑,她再清楚不过。
这般低姿态,绝不可能是真心悔过,只可能是以退为进,甚至……是某种更可怕图谋的烟雾。
皇帝见她答应,似是松了口气,疲惫地阖上眼,缓声道:“你能如此想,朕心甚慰。待朕这病稍微好转些,精神头足点,便择日当朝宣布易储之事。你……也要提前有所准备。”
“是,儿臣明白。父皇安心静养,儿臣告退。”唐玉宣恭敬地行礼,退出了养心殿。
一出殿门,她脸上的温顺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
她脚步不停,径直出宫,回到公主府后,立刻派人去请李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