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过护国公府的高墙时,冷寒月房里的灯还亮着。
烛火在琉璃罩里跳着,将她的影子投在窗纸上,拉得细长。
窗半开着,晚风溜进来,带着园子里新翻泥土和草木的气息,还有远处隐约飘来的、丫鬟们试挂灯笼时细碎的交谈声。
她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清冷的脸。
眉毛是精心修过的,细而长,眉梢微微上扬,像两柄收鞘的剑。
唇上点了极淡的胭脂,是梅蕊前日送来的“桃夭色”,说是新制的,最衬新娘子。
新娘子。
冷寒月盯着镜中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指尖无意识地擦过自己的唇。
颜色是暖的,指尖却是凉的。
她忽然有些恍惚。
要成亲了,感觉像做梦一样。
不真实。
房门被轻轻叩响时,冷寒月吓了一跳,手一抖,碰翻了妆奁边的一盒香粉。
细白的粉末洒出来,在深色桌面上铺开一小片。
“谁?”她问。
“是我。”门外传来南宫秋月温软的声音,“还没睡吧?”
冷寒月定了定神,起身去开门。
南宫秋月站在门外廊下,一身浅杏色寝衣,外头松松披了件月白绣缠枝莲的褙子。
乌发未绾,只用一根素银簪子松松别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
她手里托着个小小的红漆托盘,上头搁着一只白瓷碗,碗口袅袅冒着热气。
“想着你今晚该睡不着,”南宫秋月笑了笑,眉眼在廊下灯笼的光里显得格外柔和,“就让小厨房炖了碗百合莲子羹,安神的。”
冷寒月侧身让她进来。
房门合上,将夜风隔在外头。南宫秋月将托盘放在圆桌上,转身打量冷寒月。
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停,又落到那洒了香粉的桌面上,眼里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紧张吗?”她轻声问。
冷寒月没说话,走过去用帕子将香粉拢起来,动作有些急,粉末又扬起来些,在烛光里飘成一片细雾。
南宫秋月也不催她,自顾自在桌边坐下,拿起瓷勺,轻轻搅着碗里的羹汤。瓷勺碰着碗壁,发出极细微的清脆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冷寒月才低低“嗯”了一声。
声音轻得像叹息。
南宫秋月抬眼看她。烛光从侧面照过来,在冷寒月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影。
她今日未着黑衣,换了身藕荷色的家常襦裙,袖口绣着银线暗纹,领子扣得严严实实,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这身衣裳是南宫秋月前日特意送来的,说是新裁的,料子软,穿着舒服。
“我也紧张过。”南宫秋月将勺子搁回碗里,推了推瓷碗,“过来坐,趁热喝了。”
冷寒月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瓷碗温热,透过掌心一路暖到心里。
她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百合的清香混着莲子的绵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冰糖甜味。
“盼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冷寒月道,“临到此时,突然感觉不知所措。”
她别开脸,望向窗外。夜色浓稠,天上星子稀疏,一弯下弦月挂在檐角,清冷冷的。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当新娘子。”她低声说,像在自言自语,“我不会梳妆,不会应酬,不会说那些漂亮话……”
“不需要会。”南宫秋月说,“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冷寒月转回头。
“穿着嫁衣,走过红毯,走到他面前。”南宫秋月一字一句道,“然后看着他,就像以往一样跟他相处。这就够了。”
就像以往一样?
冷寒月忽然觉得心跳没那么乱了。
“秋月姐,”她轻声唤,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叫,“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