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宣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才道:“叫你来,是有正事商量。”
“殿下吩咐就是。”李长风嘴上应着,身子却往背后的软枕靠了靠,一副懒散模样,“臣洗耳恭听。”
“方才朝堂上,施相请辞,你也在场。”唐玉宣开门见山,“他并非做戏,私下里也与本宫提过数次,确是年老力衰,精力不济了。本宫暂留他一年,但这相位空缺、朝堂中枢如何架构之事,终须早做打算。”
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瓷杯壁:“右相之位自郑公策伏诛后一直空悬,如今左相也欲去职。
六部虽已整顿,各部尚书也算得力,但总领百官、协调政务之中枢,不可一日无人。你……可有想法?”
李长风没立刻回答。
他目光投向窗外。暖阁外是一小片精心打理过的园子,几株晚开的玉兰正当时,大朵大朵的白花缀在枝头,在春日阳光下显得格外洁净。偶有微风拂过,花瓣便簌簌落下几片。
“想法嘛……”他收回目光,脸上那点惫懒的笑意淡了些,眼底透出思索的光,“殿下,您觉得,这‘丞相’之制,非有不可吗?”
唐玉宣一怔:“此言何意?自太祖立国,中书省设左右丞相,总领机要,辅佐君王,乃是定制。
若无丞相,朝政如何运转?万千奏章,难道皆由君王亲阅亲批?便是父皇龙体康健时,亦须倚仗相权。”
曲妙音也抬起眼,疑惑地看向李长风。
李长风笑了笑,坐直了些:“殿下所言极是。君王不能事事亲为,须有辅政之人。但‘丞相’这个位置,权力太大,也太集中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遇贤相,自是社稷之福;若遇权臣,便是朝廷之祸。郑公策殷鉴不远。”
“依你之见——?”唐玉宣不解地看着他。
李长风顿了顿,见唐玉宣凝神细听,便继续道:“或可由数位重臣,共组一‘内阁’,参预机务,协理阴阳。内阁之中,设一‘首辅’,权责略重于同僚,主持阁务,但重大决策,须经阁臣共议,票拟意见,再呈君王裁定。如此,既能分担君劳,统理政务,又可避免权柄过于集中一人之手,相互制衡,共对君责。”
他语速平缓,仿佛在讲述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目光却清亮,直视着唐玉宣:“此制,或可称为‘内阁制’。内阁成员,可由六部尚书,及都察院、大理寺等要害衙门主官中择选贤能充任。首辅则于阁臣中推举德才兼备、众望所归者担任,并非固定官职,亦可定期轮换。”
暖阁内静了片刻。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炉中檀香静静燃烧的细微声响。
唐玉宣微微蹙着眉,手指在榻沿轻轻敲击,显然在急速思考。曲妙音则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李长风,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这人……平日里吊儿郎当,满口玩笑,脑子里怎么总能冒出这些闻所未闻、细想却又颇有道理的东西?
“内阁……”唐玉宣低声重复这个词,眼中渐渐泛起奇异的光彩,“六部尚书本就是政务执行之中坚,若入内阁,则更能通晓全局,协调各部……首辅主持,群臣共议,意见纷呈于御前,确比丞相一人独断更为稳妥。且首辅并非世袭固定之职,有能者居之,无能者去之……”
她越说越快,思路仿佛被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如此一来,中枢权柄分散,不易滋生权臣;君王能兼听多议,乾纲独断时亦更有依据;
各部主官参与决策,更明朝廷方略,执行起来亦能同心协力……妙!李长风,你这脑袋里,究竟还装了多少稀奇古怪却又实用的念头?”
她看向李长风,眼神里带着惊叹,也有一丝探究。这人像是早有谋划,随口道出的制度,竟似经过深思熟虑,一套一套,严丝合缝。
李长风耸耸肩,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脸:“臣也就是胡思乱想,瞎琢磨。殿下觉得可行,便是它的造化。若觉得荒谬,就当臣今日没睡醒,胡说八道。”
“本宫觉得甚为可行。”唐玉宣断然道,语气已然笃定。她行事素来果决,一旦认准,便不再犹豫。“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