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那里头,该是怎样一番景象?
定是闹翻了天吧。吕清月或许板着脸指挥下人布置,嘴角却藏着笑;南宫秋月温温柔柔地准备糕点;冷寒月大概会被林兮若拖着贴窗花,一脸不情愿却又拗不过;曲妙音若在,定是和李长风斗嘴,被他三言两语逗得面红耳赤……
还有那个新来的碧凤,听说在院子里伺候花草很是用心。
她们似乎……很快乐。
不是因为她唐玉宣给了她们庇护,也不是因为她们跟着李长风得了多少荣华富贵。就是一种很简单的、属于“家”的、闹哄哄的快乐。
而这份快乐,于她,却隔着宫墙,隔着身份,隔着肩上这副名为“江山”的重担,遥不可及。
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悄然掠过心头。随即又被更强的理智压了下去。
羡慕什么?那是她选的路。从决定争那个位置开始,从默许李长风一步步将太子和二皇子扳倒开始,她就该知道,有些东西,必须舍弃。
只是……在这万家团圆的除夕夜,在这空阔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宫殿里,这份“知道”,显得格外冰冷罢了。
窗外的雪似乎密了些,扑簌簌地打在窗棂上。风也起了,穿过庭院光秃的枝桠,发出呜呜的声响,像遥远的叹息。
一阵寒意不知从何处钻进来,贴着地面蔓延,悄无声息地浸透了她的绣鞋,爬上小腿。
唐玉宣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手臂上起了一层细栗。
她下意识地蹙眉,头也没回,带着点疲惫后的慵懒和惯常的命令口吻:“梅蕊,去把那件白貂绒的披风拿来。”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很轻,踩着厚实的地毯,几乎无声。
一件带着体温的、厚实柔软的貂绒披风,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肩上。绒毛拂过脖颈,带来妥帖的暖意。
唐玉宣伸手拢了拢披风领子,指尖触及那光滑水润的毛皮,顺口道:“炭火是不是弱了?让人再添些……”
话没说完。
她的手指顿住了。
这披风的触感……不对。梅蕊常备的那件白貂绒,似乎没这般厚重,绒毛也没这般……顺滑得过分。
而且,这披风上,隐隐约约,带着一股极淡的、绝不属于梅蕊的气息。
清冽的,像雪后松枝,又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阳光晒过后的干净味道。
还有……身后那人的存在感。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梅蕊。
唐玉宣背脊几不可察地一僵,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暖阁内烛光摇晃,在她转过身的瞬间,将身后那人的身影清晰地投映在她骤然缩紧的瞳孔里。
不是梅蕊。
李长风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离得极近,此刻正微微弯着腰,保持着为她披上披风的姿势。
见她转头,他直起身,脸上挂着那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带着点惫懒和戏谑的笑。
“殿下这东宫的地龙,烧得可不如臣府上暖和啊。”他开口,声音不高,在这过分寂静的暖阁里却清晰无比,“您这千金之躯,要是冻着了怎么办?”
唐玉宣瞪着他,一时间竟忘了反应。脑子里嗡嗡的,无数个念头飞闪而过——他怎么进来的?
是了!现在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他是本宫心腹?又有谁敢拦着他?
“你……”她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在你的护国公府好好呆着享乐,跑这儿来干什么?”
李长风像是没看见她眼中的惊愕和那一闪而过的慌乱,自顾自地打量了一下暖阁,目光扫过冷透的参茶,扫过孤零零的金冠,最后又落回她脸上。
“啧,”他摇了摇头,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怜惜,“就是料你一个人孤独清冷,过来陪你说会儿话。殿下该不会那么绝情,要赶我走吧?”
唐玉宣怔了一下,突然小嘴一撇,急忙背过身去避开他,眼泪一下子没忍住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