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届的启明院长,众人亲切的称他为汤爷,今年一百七十三岁。
汤爷的第一个孩子,倾囊培育,乃雷祖挚友,艮宫首尊——艮尘。
那是一个辉煌的时代,易学院如日中天,启明的威名响彻四方。
艮尘的身影如山岳般屹立,承载着父亲的荣光。
然而,那段辉煌如流星般划过天际,最终悄然落幕,留下一片寂静的因果。
后来,启明再娶兑宫首尊。
那也是一位优雅而坚韧的女子,生下了第二个孩子,如今的兑宫首尊——白兑。
她的诞生,注定了兑宫的延续与宿命。
汤爷曾经的第一个孩子,艮尘,也再次转世入院。
二人之间,注定会形成某种奇妙的轮回。
白兑有一头漂亮的黑发,黑如夜空,柔如丝绸。
十岁前,她总是跟在艮尘哥哥的身后,脚步轻快如小鹿,眼中满是崇拜与依赖。
髫发初束,或是朝天髻高高扎起、小盘髻婉约盘旋,或是凌虚髻轻盈如云…….
梳妆?不不不,她可不会,那是艮尘哥哥每天必做的功课。
每一缕发丝都在艮尘的手中被精心梳理。
艮尘哥哥说:白兑妹妹的头发又多又厚,又长又黑,总也扎不完,怎么扎都好看。
那声音,总是如春风拂面,带着一丝宠溺,映衬着他忙碌的身影。
艮尘哥哥可真忙啊,经常好几天不回家,归来时总是一身泥土,灰头土脸,甚至满身伤痕。
哥哥棕袍上的尘埃总是擦不完,眸中的坚定,也渐渐被疲惫浸满。
她坐在哥哥的院子门口等,跪在父亲的书房门口等。
她小小的身影在风中瑟瑟,眼中满是期待与不安,等啊等,等到了母亲炁尽而亡。
而父亲和哥哥,仍是重复前一日的生活。
启明院长神色如常,无一丝自责,母亲自己也甘之如饴,微笑着闭上眼,仿佛将一切交付给宿命。
山泽通气,艮兑二宫,宿命本应如此,天道循环,难以逃脱。
谁也没怪谁,在这场沉默中,甚至找不到遗憾的证据。
但那一夜,烛火摇曳,母亲的手冰冷地抓着她的小手,声音微弱却坚定——她不能步母亲后尘,绝不能。
于是, 母亲离开的那一夜后,那个总跟在艮尘哥哥身后的女孩,便化作一抹孤傲而优雅的身影,如孤鹤独立 。
她一袭白袍,一个人站在黑夜中,冷眸如寒星。
月光洒落,映出她渐长的背影,孤寂却不失高贵,总是透着清莲般的优雅与戒备。
这么地,过了很多年…...
…...
此刻,二人对视。
自十岁后。
二人第一次放下剑拔弩张的锋芒,平缓交谈。
艮尘那深邃的眼眸内,如夜空蒙上阴云,隐忍着复杂,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
外头漫长无垠的夜风一吹,她脸上稍显别扭的红霞散尽,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时,她眸中的冷冽更显分悲凉。
白兑抬眼,看他,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一丝自嘲:“与你成亲,你会摄取我的兑炁,转化为自己所用。”
她轻笑一声,白袍下的身影微微前倾,冷眸中闪过一丝淡漠:“兑宫宿命如此,我若想不被消耗,只得同时与多人,多炁同修。”
“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并未爱上你,也没有其他心爱之人,男女之事…实在无趣。”
她的声音如冰雪融化,透着疏离,却带着一种超然的释然。
白兑纤手不自觉攥了攥:“…..若是选择你,我倒不觉痛苦。”
她话锋一转:“但。”
白兑迟疑,薄唇微张,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我那日一时气急,确实有冲动成分。”
她冷眸微垂,声音低沉:“澹台一族直系、旁系、九族满门,院内所有人出动,也仍有限,风险极大。”
“这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但我仍会追杀。”
白袍下,她身影依旧是那么挺直,透着一股决然:“倒没想过六宫出动,但这是针对我易学院一事,兑宫绝不会...”
未等白兑说完,艮尘缓缓打断,声音温润如春风,透着一抹坚定:“无需多虑。”
他深邃的眼眸如星光闪烁:“澹台定会再度出手,院内当然会主动出击,但也会备好后手。”
“安心,院内院外,我皆会助你。”
棕袍下,艮尘身影微微前倾,眉目清隽的脸上浮现一丝温柔,将视线投向她。
树林深处,夜风静谧,月光洒落。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在树影中交叠。
…...又来了,这股温柔。
这股该死的温柔。
二十年如一日,似山间最纯净的清泉,流淌进白兑的心底。
白兑动了动唇角,眸底翻涌起一股憎恨。
她恨这股感觉,是明知日后会对她亏欠的愧疚,还是…出于兄长,本就应尽的责任?
这股温润,让她不知道用什么感情来面对…..
白兑只得遮住眼底的晦暗,自嘲一笑,轻应:“嗯。”
忽的,艮尘身影微微挺直,眉目清隽的脸上带着一丝决然。
他声音低沉而坚定,缓缓道:“不过,白兑师弟请安心。”
“我不会与你成亲,你也仍会是下一任院长。”
话落,艮尘微微作揖,动作优雅而郑重,转身离开。
什么?
月光下,白兑怔了怔。
艮尘的背影,依旧温润如玉,棕袍在夜风中轻扬,长发如墨飘动,背影渐远,融入树林的黑暗。
她静默驻足,冷眸如寒冬中划过一抹光亮。
那光亮,如曙光乍现,透着意外与震惊。
很奇怪,心内骤疼。
她愣怔定在原地,白袍下摆轻摇,身形隐隐颤动,纤手不自觉地握紧,仿佛有千言万语,欲吐未吐。
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内心如春日里某个晦涩的种子,忽的,萌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