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老,我已经对您说过了,你家祖祠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
张居正闻言轻笑一声:“总是要有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
“让张某给祖先的一个交代。”
“朝廷已经给阁老祖先修了更好的祠堂,他们不需要交代了,阁老,不要胡思乱想,好好的照顾好自已的身体。”说着,冯保从张居正的手中挣脱,而后转身离去。
冯保走到书房门口,却见张居正再次唤道:“冯公公……留步……”
冯保闻言。
停下脚步。
却并没有回头。
他们这一行,除了皇帝叫,其他人背后唤他们,很少会回头。
“冯公公……南京一行,了结了你的心愿,日后少些私心吧。”
冯保闻言轻声回复:“我早就没有私心了。”
说完这句话后,冯保便大步踏出书房……
冯保刚刚离开。
管家便端着着青瓷药碗进入了书房。
碗中药汁黑得发沉,表面浮着几片未化的药渣。
张居正勉力坐直身子,从管家的手中接过了药汤。
药汁入口苦涩难当,他却只是皱了皱眉,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将整碗汤药一饮而尽……
管家伸手收回药碗,刚想叮嘱老爷早些休息。
话没有说出口。
却听到张居正沙哑的叹息:“把那些人...都送回家吧。”
“全部...都遣散?”
“对,全部,给足安家银,让他们置办田产、娶妻生子……”
话音未落,剧烈的咳嗽突然撕裂空气,他用帕子掩住嘴,指缝间渗出点点暗红。
张居正口中要遣散的这些人,都是在边军中的好手,算作座上宾,也可以称作死士。
现在全部遣散。
证明,张居正已经没有再去用他们的机会了。
管家喉头哽咽,却见主人强撑着坐起,枯槁的手指指向墙角那口朱漆木箱:“还有,在边军中的人...也一并告知。”
箱盖上铜锁生满绿锈,像是许久都没有打开过一般。
“就说...张居正已死……让他们好生任职……好好当差,信件你亲自写,用我的那枚江陵章……”
“是,是老爷。”
“你知道的事情也多,处理完这些事情后,你也走吧,李成梁咱们得罪了,冯保也不会让一个知道那么多事情的人活下去,你啊,也要远走高飞了……听说宁波港乘船能去万里之外……出去吧……”
“是,老爷,您交给我的这两个差事,我今夜就办妥,不过,老爷,您……”
“扶我回房吧,该歇息了……”
“是,老爷。”听到这话,管家赶忙将青花瓷碗放在一旁,上前搀扶张居正起身。
离开书房,返回卧室的路上,张居正走的很慢。
晚风卷着槐花香掠过回廊,青石板上浮动着树影斑驳。
张居正扶着管家的手臂,每一步都似踩在棉絮上虚浮无力。
书房外的那棵柳树已亭亭如盖,当年弱不禁风的柳枝,如今已垂到雕花栏杆上,在月光下轻轻拂动,恍若时光织就的帘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