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明怨生心头恍神压制悲凄,控制玹灵子的心悸的力道也渐渐平复下来。
他抬眼,正撞见明怨生满脸惊愕的模样。
明怨生有意与他保持距离,哪怕是搀扶,也刻意保持着半臂。
可如此深爱某人时,是连这点距离,都会贪婪的。
玹灵子忽而明白,他究竟为何走不出这梦。
玹灵子深吸一口气,伸手攀上明怨生的肩头,踮起脚,轻轻撞进他的怀里。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把脸埋在明怨生的衣襟上,声音闷闷的,“我以前,真的太可恶了。对你造成这么多的伤害,却始终没道过歉。”
“你为了天神的几句预言,撑了这么久。为了复活我,又苦等千年。”
“这些都有人告诉我,可我——可我总视而不见。”
“对不起,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拜托你,暂且把那些苦都忘掉吧,救救你自己,也救救我。”
空洞的心,一瞬间得到抚慰。
荒芜的沙土之体,重生出新的嫩芽,降临着润物的雨泽。
明怨生身上的光越来越盛,那暖意顺着相贴的衣襟,传得玹灵子浑身都暖了。
明怨生僵了片刻,脸上那层坚固的冰壳瞬间融化,化作温柔的海水。
他渐渐扬起唇角,是发自内心的、松快的笑。
他俯身,主动收紧手臂,牢牢抱住怀里的人,头轻轻埋在玹灵子的肩后,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
另一头,玹灵子慢慢感觉到,自己踮着的双脚,竟缓缓落回了地面。
是明怨生弯了腰,迁就着他。
玹灵子没恢复记忆,没有重塑内心。
但这份拥抱带来的怦然心动,真实得不像话。
明怨生……真的太好哄了。这样的话,让我亏欠的过往,更加抹不平了。
两人一同闭上眼,身影化作两缕纠缠的光束,像交颈的鸟,又像缠绕的藤。
光束朝着远方疾驰而去,快得像离弦的箭。
那些困住人的梦魇,不甘心的化作一道道镜面屏障,阻止他们寻找梦门。
但箭矢一发,金色的光将它们照得脆弱不堪,玄色的箭头更轻而易举地破开所有阻碍。
梦门在明怨生的召唤下,从虚空中渐渐显现,散发着柔和的光。
光束径直穿入门中,没有半分停留。
噩梦终解,心扉终敞。
梦门最后化作一道刺眼的白光,不过刹那,现实中的两人便被这光晃得眯起了眼。
妖都廊外,婢女们的交谈声像黄莺的鸣唱,轻轻飘了进来。
“是我的错觉么,今日的雪,好像小了很多。”
“有吗?我看着并无不同啊。别偷懒了,快些做活吧!”
明怨生先睁开眼,久闭的视线有些模糊,待看清周遭晃动的帷纱和真实色彩,才缓缓回神。
宿醉般的头痛涌了上来,让他忍不住皱紧眉头。
他撑着榻边直起上半身,捂着脑袋泛疼。
“唔……嗯?”
不适应的感触,半遮半闭的眼,在看到榻旁人时,瞬间破除。
“呼。”玹灵子跟着坐起身,比起明怨生的头痛欲裂,他只觉得心口余留着闷堵,蹙着眉轻轻按了按。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间都没说话。
梦里黑暗无比,心灵在如此脆弱的景色中,如破土的新笋,赤裸裸的。
可出了梦,现世的光色白堂堂的照着,黑暗里说的话,反倒成了烧脸的红火,烫得人不敢直视。
他们各自偏过头,一个看窗,一个看门,把尴尬都藏在沉默里。
室内静悄悄的,没有婢女进来侍奉,低垂的帷帐像是特意为他们隔绝了外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尴尬的气氛绵延良久,玹灵子硬着头皮打破沉默:“你……感觉怎么样?”
“呃、还好。”明怨生哑口了一瞬。
“那……我能先回去吗?”
玹灵子本想说些安慰的话,可话到嘴边,那股子从梦里带出来的窘迫涌了上来,堵得他改了口。
祸从口出,他一瞬便后悔了。
怎么又说这种话!玹灵子恨不得捶自己的脑袋。
“哦,呃,神君请便。”明怨生连忙掀开自己这边的被褥,往外侧挪了挪,给玹灵子让出足够宽的路。
“多,多谢。”
玹灵子手脚并用地爬下床,几乎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