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撒旦叶(2 / 2)

“噗——!”

凝固的空间再也无法束缚。

文慧如遭万钧重锤轰击,身体剧震,一口滚烫的心头血狂喷而出,化作漫天血雾。

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狠狠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十几米外一堆扭曲的钢筋水泥废墟之中。

烟尘混合着尚未凝固的血浆,轰然腾起。

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内脏仿佛都移了位。

但更让心神俱裂的,是血脉深处传来的、前所未有的悸动与恐惧!

那一点幽暗的火焰,如同烙印般灼烧着本源!

对方的力量,与失控时爆发的魔能,竟有着无法否认的、源自深渊的同质性!

只是对方的,更加纯粹,更加古老,如同深渊本身!

挣扎着想从废墟中爬起,每一次动作都牵动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

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个依旧站在原地,西装笔挺、纤尘不染的身影。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心脏,但更深的,是一种被彻底看穿、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绝望和……

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源自血脉的诡异共鸣。

“也许,我们是同类……”

撒旦叶缓缓放下手指,指尖那点幽暗的火焰悄然熄灭。

“此心光明,巍然不动。”

他步履从容,如同在巡视自己的领地,踩着凝固的血泊和破碎的瓦砾,一步步走向废墟中挣扎的文慧。

每一步落下,那轻微却清晰的“哒、哒”声,都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文慧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

他在文慧身前几步外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深渊般的眼眸里,没有任何胜利者的得意,只有一片亘古不变的、洞彻万物的漠然。

“痛苦吗?迷茫吗?”

撒旦叶的声音低沉平缓,每一个字却像冰锥,狠狠凿进混乱的意识,

“愤怒于我的力量?恐惧于它的来源?还是……困惑于你自己体内,那与我同源的血脉?”

他微微俯身,苍白的手指隔空轻轻点向文慧剧烈起伏的胸膛。

“看啊,它在燃烧,在咆哮,在渴望撕裂一切。萨麦尔的力量,流淌在你的血管里,如同奔涌的熔岩。”

撒旦叶的指尖,再次跳跃起那一点深邃到令人心悸的幽暗火焰,与身上尚未完全熄灭的暗红魔纹隐隐呼应,

“你以为你修的是‘道’,炼的是‘德’,就能将它彻底抹去,就能与它泾渭分明?”

文慧身体猛地一颤,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对方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一直以来试图掩盖、试图否认的真相!

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想要反驳,喉咙却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道心深处,那根维系着所有信念的弦,在对方直指本源的诘问和血脉深处那无法否认的共鸣冲击下,剧烈地颤抖着,发出濒临崩断的哀鸣!

撒旦叶直起身,指尖的幽焰并未熄灭,反而稳定地燃烧着,散发出一种冰冷而纯粹的毁灭气息。

他环视着这片尸山血海、断壁残垣的修罗场,目光扫过那些凝固着惊恐和绝望的残破面孔。

“看看你造成的这一切。”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抵混乱意识的最深处,

“用所谓的‘道法’?还是用这份……你避之唯恐不及的‘魔能’?”

“力量本身……”

撒旦叶微微停顿,目光重新落回文慧身上,那深渊般的眼眸似乎要看穿他灵魂深处被遗忘的角落,

“何来正邪?”

四个字,如同四道无声的惊雷,在混乱泥泞的意识之海上轰然炸响!

每一个字都裹挟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那早已摇摇欲坠的道心壁垒之上。

壁垒之上,裂纹瞬间蔓延如蛛网!

轰隆!

一声只有文慧自己能“听”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响。

那堵由无数清规戒律、由“德行值”的冰冷数字、由对失控力量深深的恐惧所构筑起来的信念高墙,在撒旦叶这轻描淡写却又重若千钧的诘问下,彻底崩塌了!

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长久以来被刻意压抑、被强行分割的认知碎片,在崩塌的废墟中疯狂翻涌、碰撞。

力量……正邪?

道心震颤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而狂暴的魔能,失去了信念的强力压制,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所有堤坝,在破碎的经脉中疯狂奔涌!

暗红色的魔纹在皮肤上剧烈闪烁,如同呼吸,每一次明灭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双眼中猩红的光芒如同两团燃烧的血焰,几乎要吞噬仅存的理智。

“呃啊——!”

混乱!

极致的混乱!

道心坚固,不为外物所动。

现在,原本就已经濒临破碎的道心,彻底崩碎了。

道与魔的界限在崩塌,善与恶的评判在模糊。

意义!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我到底该做什么!

我是谁?我修的是什么?我守护的又是什么?

是思彤!还是自己!还是他人!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纯粹的混乱和魔能彻底吞没的深渊边缘,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如同穿透厚重乌云的星光,顽强地刺破了混乱的黑暗。

那是一双手。

一双沾满泥土、瘦小、微微颤抖的手。

视野仿佛被强行拉远、拔高,不再是眼前的血腥废墟,而是……

一条狭窄、肮脏、散发着垃圾腐臭味的后巷。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带着初冬的寒意。

记忆的闸门,被这双小手猛地推开!

视角是俯视的。

看到幼小的自己,身体单薄得像风中的芦苇,正死死地挡在一个蜷缩在潮湿墙角、吓得浑身发抖、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孩面前。

巷子的另一头,是几个面目模糊、散发着贪婪和恶意的高大身影,正不怀好意地一步步逼近,嘴里喷吐着污言秽语。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们油腻的头发滴落。

幼小的自己,手里紧紧攥着什么?

是半块坚硬的、带着棱角的碎砖?

还是一截随手捡来的、锈迹斑斑的冰冷铁管?

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一直冻到心里。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幼小的身体,牙齿都在打颤。

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身后那个小女孩绝望的哭声!那哭声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耳朵,扎进心脏!

不能退!

一步也不能退!

一种比求生本能更原始、更纯粹的东西,在那个冰冷的雨夜,在那个幼小的胸膛里熊熊燃烧起来!不是为了什么“道”,不是为了什么“德”,甚至不是为了自己!

只是为了……

守护!

守护身后那个比自己更弱小、更无助、哭得快要断气的生命!

就在那时,第一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手中那冰冷坚硬的东西,朝着逼近的恶徒,狠狠砸了过去!

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只有倾尽所有的、不顾一切的愤怒和守护的决绝!

“滚开——!”

幼年自己的嘶吼声,带着变调的尖锐,穿越了时空的阻隔,在此刻混乱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嗡——!

文慧蜷缩在废墟血泊中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死死抱住头颅的双手骤然松开,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的血污里。

那双被魔焰充斥的猩红眼眸中,狂暴混乱的血光如同退潮般急速消散、褪去,露出其下剧烈震颤的瞳孔。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冲刷出两道滚烫的痕迹。

不是因为身体的剧痛,而是因为那份被尘封太久、几乎遗忘的初心,在灵魂崩塌的废墟中,被重新挖掘出来,灼烧着灵魂!

原来……原来拿起剑(拿起那冰冷的碎砖或铁管)的起点……在这里。

不是为了杀戮的快感,不是为了力量的炫耀。

只是为了……不让身后的人哭泣。

那股在体内疯狂奔涌、撕裂经脉的狂暴魔能,在这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滚烫的明悟冲击下,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温柔而坚定地抚过。

沸腾的熔岩开始冷却,狂暴的洪流渐渐平息。

皮肤上闪烁的暗红魔纹,光芒迅速黯淡、隐没。

道心并未修复,壁垒依旧崩塌。

但在那崩塌的废墟之上,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纯净的光芒,正在缓缓亮起。

那光芒的核心,不再是冰冷的戒律条文,不再是数字的增减,而是一个雨夜小巷里,那个不顾一切也要挡在弱小者身前的、瘦小却挺直的背影。

撒旦叶静静地站在几步之外,将文慧从失控的魔焰爆发,到记忆涌现时的剧烈震颤,再到此刻泪水混着血污滑落、气息由狂暴混乱转向一种奇异平静的全过程,尽收眼底。

深渊般的眼眸中,那亘古不变的漠然似乎融化了一丝极淡的涟漪。

他并未言语,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指尖那点幽暗深邃的火焰无声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食指与中指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根通体漆黑、造型简约的香烟。

嗒。

一声轻响,清脆得如同玉磬。撒旦叶的拇指在香烟尾端轻轻一擦,一簇幽蓝色的、不带丝毫温度的火焰凭空燃起,安静地点燃了烟卷。

他深深吸了一口,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与疲惫。

烟雾并未立刻吐出,而是在他苍白的唇齿间缭绕片刻,才化作一道笔直的、近乎透明的青灰色烟柱,缓缓逸散在凝固着血腥味的空气中。

烟头明灭的火光,在这片尸山血海、断壁残垣的修罗场中,竟奇异地带来一丝诡异的“生”气。

撒旦叶的目光,透过袅袅升起的烟雾,落在废墟里气息渐趋平稳、但眼神依旧有些空洞茫然的文慧身上。

“刀,剑。”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烟草浸润后的沙哑,却比之前少了几分金属的冰冷,多了几分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文慧刚刚经历风暴的意识里,

“是凶器。”

他微微一顿,夹着香烟的手指,随意地、却又带着某种沉重分量地,朝着文慧的方向轻轻一点。

“亦可归鞘。”

话音落下,撒旦叶不再看文慧一眼。

“离开国美吧,你被人当了刀使,把加州搅得大乱,加州州长失去了竞选的资格,难道没有发现现在的他已经没有权柄之力了吗?你现在已经自身难保,背后的人已经把你给抛弃了,不然的话,不会让你在这里闹。”

他转过身,踩着凝固的血泊,走向那片空间依旧微微扭曲的区域。

“你喝的可乐有问题,不是说它本身有问题,而是动机,它太补了,使你气血翻涌,自然心烦意乱,被暴怒所控。”

黑色的西装背影,在弥漫的血色与烟尘中,显得孤绝而疏离。

“失去理智的你,会在我的手里死去,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发觉,因为你被骗了!”

那根点燃的香烟,被他随意地丢弃在脚下冰冷的血泊里。

“我已经为你打开了传送门,直达本日,色欲在那里。”

幽蓝的烟头接触到暗红色的血浆,发出极其细微的“滋”的一声轻响,随即迅速被粘稠的血液吞没、熄灭。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帮你,第一是因为我们很投缘,第二是因为我和朗特普是死敌,自然他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

撒旦叶的身影,如同投入水中的墨迹,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那片扭曲的空间涟漪之中,消失不见。

“快走吧……”

凝固的空间,如同解冻的冰河,瞬间恢复了流动。

破裂水管的嘶嘶声、远处隐约传来的警笛声、风吹过废墟带起的呜咽声……所有的声音如同潮水般重新涌入耳中。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再次变得鲜活而刺鼻。

“……果然还是被当成枪使了。”

文慧依旧躺在冰冷的废墟和粘稠的血污里,一动不动。

撒旦叶最后的话语,如同古老的钟声,一遍遍在空旷而剧痛的灵魂深处回荡、撞击。

缓缓抬起自己沾满血污和泥泞的手,五指摊开,又慢慢握紧。

“思彤,我一定会把你从色欲的手里救出来的!”

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幼年时紧握那块冰冷碎砖的触感,残留着方才失控时撕裂一切的魔能灼烧感,也残留着……那源自血脉深处、冰冷而强大的共鸣感。

废墟之上,烟尘未散。

血泊中,那根被丢弃的香烟,只留下一个极其微小的、被血浸透的黑色残骸。

一道黑色的传送门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