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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静阁弈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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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的“云阙阁”,褪尽了夜间的秾艳。

笙歌散尽,琉璃灯灭,唯余空庭寂寂。

一缕幽香,浮沉于光影之间——除了脂粉余烬缠人衣袂,更有新煎茶烟,自青瓷盏中逸出,如素手绾纱,袅袅攀过雕栏,将浮尘旧梦皆浣作清寂。

萧文景独坐“揽月轩”, 褪去了朝堂上那身慑人的龙威,此刻他只着一袭素简的玄色常服,如墨色流云般垂落。

周身再无帝王仪仗的煊赫,唯有一炉檀香、一盏清茶相伴。

他指尖轻搭盏沿,眸光静落于轩外流云,眉宇间敛去了九五之尊的锋芒,倒似浸淫山水的修行之人。

他眉目疏淡,空明澄澈间仿佛身外万物皆可映照,却又无一物能扰其灵台。

素棠引着沈安若,无声无息地停在轩外珠帘前。

无需言语,只一个细微的眼神示意,素棠便如一道融化的红影,躬身敛息,悄然退入回廊深处,不留一丝涟漪。

珠帘微动,碎影轻摇。

沈安若的身影,就这样嵌入了这片被茶烟与檀香浸透的寂静里。

现在,轩中只余两人。茶烟依旧袅袅,隔在二人之间,似一层流动的纱幕,无声地丈量着君臣间的距离,也凝固了这揽月轩中近乎灵虚的时光。

萧文景执起青瓷茶盏,微啜一口,喉间逸出一声满足的轻叹,“兄嫂一定好奇,朕为何邀你来此相见...”

他没有等待回答,目光缓缓扫过轩中简约的陈设,“想必,兄嫂见到此情此景...应也能了然其中原由了...”

那“了然”二字,他念得极轻,却带着千钧之力,仿佛这满室清寂、这盏中茶烟、这褪尽铅华的云阙阁本身,都已成为他话语的延伸,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关于放下、抉择或某种超脱于权力倾轧之外的真相。

这真相,说来也简单——不过是有人汲汲于入局,有人却倦极欲抽身。

世间事,兜兜转转,无非是围城一场——繁嚣处慕清寂,清寂中又念烟火。

沈安若当然了解这份渴望,她也曾无数次想要回到年少无知的年纪,去过着那无忧无虑的生活。

只是,若真能重来一次,她定会缠着师父顾英鸢,非见见齐麟不可。

——能与未来的夫君早一刻相见,应能多做很多有意义的事;单是能提前知晓日后必嫁此人,也绝不会再有娇羞和含蓄。

然,向往毕竟只是向往,凡事不可回头,亦无法复制。

或许,这才是人生的真相。

——庄子曾言:日夜相代,代故以新也。夫天地万物,变化日新,与时俱往,何物萌之哉?自然而然耳。

——“日夜相代”是指:昼夜更替象征时间流逝中旧事物不断被新事物取代。

——“变化日新”是指:万物每日都在更新变化,无一刻停滞。

——“自然而然”是指:这种更新非外力驱使,而是宇宙内在规律的自发呈现,这亦是道。

从一定意义来讲,过往皆成虚妄,追不回、留不住,与未来一样都抓不住。

要说区别,那便是过往可知,随时能回忆;未来不可知,却值得人们向往。

可在可知与不可知之间、在回忆与向往之余,当下反倒是最真实的。

能感受到一物件的质感,能体会到空气中的清鲜,亦能品尝佳肴,随喜随悲。

——这世上正确的东西很多,但只有真实的东西才有价值。真实的东西不一定正确,但因为真实,所以有用。

想来,很多人并不了解这句话的含义;换句话讲,为什么你了解那么多道理,也能说的头头是道,怎就无法成功呢?

正因你知晓太多正确的结论,且还是从别人口中总结出的结果,所以,你才无法获得成功。

事实上,大脑的存储量是有限的,被正确的理论占据得太多,也就再难看到真实了。

所谓正确的理论,它不过就是一种结果,却无法反映出真实的过程,更看不到真实的初面。

——“初面”是指:一个人最初的样子。

——“过程”是指:这个人都做了哪些事,都有哪些际遇,才一步步发展起来的。

通常,初面和过程是不会有人讲真话的;至于,正确的结论...也只是正确的结论。

它并不能反应出真实情况,反应不出真实情况也就无法真正照学照做或从中吸取经验。

最后,也就成了都知晓这结论和某句话是对的,却不知说出这结论和这话的人都经历了什么,又是在何种境遇下说出的。

所以,知道正确是一回事,是否真实又是另一回事。

不可否认的是,每个人都会走弯路,也无法避免走弯路,可恰恰弯路才是一个人成长的基石,却没人会告诉你。

萧文景自然也不会告知沈安若他的过往,眼前这静雅的氛围,若无过往和经历衬托,也注定会失去所有意义。

什么意思呢?

——繁琐之人,的确需要这份清寂;可一出生就处于这种环境中的人,也断不会向往,甚至还会从心底厌弃。

这就是处于不同境界的人,为何那么难相处的原因,只因永远无法get到对方的点。

既get不到,就断无法产生共鸣;既无法产生共鸣,那沈安若也就绝不想浪费时间。

是的,她很快便清醒了过来,眸光中已然透着敏锐,“陛下,我们还是聊正事吧。”

她微抬眼帘,毫不畏惧地凝视着萧文景,“臣并不反对庞博然领兵攻打北戎,但,陛下是否已做好了积年之备?兵戈一动,便如江河决堤,非旦夕可收。千里馈粮,数十万甲胄,边城固防,民力休养——凡此种种,皆需经年累月绸缪,方能不令王师陷于困顿,社稷疲于奔命。”

怎料,此言一出,萧文景竟狂笑不止...

断不知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