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像凝固的血珀,暗红的浪纹在两支舰队之间铺展开,每一次起伏都带着阿扎比港残留的焦苦味。
海风突然转烈,卷着细碎的火星掠过帝君号的钢铁甲板,信号旗被扯得笔直,猎猎声撞在舰舷上,像无数双攥紧的拳头在轻叩。
晨雾早被硝烟冲散,只在海平线处留了道灰影,把天空压得发沉。阳光斜斜落下来,却暖不透这片海域。
天明帝国的战舰泛着冷硬的银灰,舰体上未干的海水顺着钢板纹路往下淌,在甲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远处卢斯舰队的风帆;
而那些木船的帆布被风灌得鼓鼓的,金色海鹰纹沾了硝烟与海水,晕成暗沉沉的赭色,像蒙了层血污。
谢赫的弯刀仍指向前方,指节却比刚才更白,连手臂都绷出了肌肉的线条。
他盯着越来越近的帝君号,眼底的惊惶被硬压下去,只剩紧绷的怒意,那钢铁巨舰比他想象中更庞大,舰舷上的炮口虽未抬起,却像蛰伏的巨兽,让他背后沁出冷汗。
水手们攥着投石机的绳索,有人的手在发抖,木船随着海浪轻轻晃动,却没人敢松一口气。
舰桥里的李患之收回目光,指尖离开舷窗的玻璃,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她脸上的淡笑已敛去,眼神锐利得像出鞘的剑,扫过通讯兵递来的海图时,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保持阵型,再靠近些。” 秦镶玉站在一旁,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目光紧盯着了望手的方向,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两支舰队还在慢慢靠近,暗红的海面在中间裂开,一边是冷硬的钢铁,一边是震颤的木船,空气里的硝烟味越来越浓,连风都似在等待开战的信号。
海面上的对峙已进入临界时刻 —— 数百丈距离早落在宁海级护卫舰主炮的有效射程内,连舰桥里的新兵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可李患之始终没下达开火指令。
她缓缓从舷窗边转过身,指尖轻轻划过指挥台边缘的铜质刻度线,冷白的舰灯光落在她袍角,将那抹浅笑衬得愈发沉静。
“陛下?” 通讯兵攥着频率校准器,喉结动了动,却没敢再追问。
就在这时,李患之伸手扣住台面上的无线电话筒,指节轻轻敲了敲通话键,清冽的声音瞬间透过电波传向六艘护卫舰:“各舰注意,敌舰已抵三百丈线。护卫舰保持无线电通联,即刻开启火炮仓口,锁定各自目标 —— 没有朕的命令,不准开火!”
顿了顿,她的声音陡然加重,尾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敌军旗舰留给朕。再重复一遍,敌军的旗舰,只能由朕的帝君号来击垮!”
指挥舱内瞬间陷入死寂,连通风口的气流声都清晰可闻。官兵们面面相觑,眼底满是震惊 —— 女皇这番指令不仅言简意赅,连通联频道的备用频率都暗含在 “保持通联” 的指令里,比帝国最资深的海军通讯官还要精准利落。
方才还悬着的心瞬间沉定,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振奋,有人悄悄挺直了脊背,目光灼灼地盯着女皇的身影。
秦镶玉站在一旁,反应比旁人更甚。她原本按在刀柄上的手不自觉收紧,檀木刀柄被掌心的冷汗浸得发滑,指节泛白到几乎透明都浑然未觉。
平日里总是锐利的眼眸瞪得滚圆,嘴唇微张着,连呼吸都忘了调整,只觉得胸腔里的热血顺着脊背往上涌 —— 她从未见过李患之在战阵前如此张扬,却又如此令人心折。
舱外的海风似乎更烈了,拍打着舰体发出沉闷的声响,与指挥舱内紧绷的氛围交织在一起,只等着那道开火指令划破海面。
海面上的距离还在缩短,天明帝国的舰队开始缓缓调转舰身,钢铁船体划破暗红海浪时,溅起的水花顺着舰舷滑落。
突然,一阵轰然巨响从各舰传来 —— 火炮仓的厚重盖板向上掀起,边缘的机械齿轮发出刺耳的咬合声,幽暗的炮口如巨兽獠牙般缓缓伸出,掀起的盖板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层层叠叠竟真如狰狞的龙鳞,将舰队的威势衬得愈发摄人。
李患之站在指挥台前,指尖落在无线电通讯器上,目光扫过仪测距仪的距离表盘,声音陡然沉下:“开炮!”
两个字刚落,闷雷般的轰鸣便滚过海面,连暗礁区的泥沙都被震得翻涌起来。
“帝君号” 单侧六十门主炮同时喷吐火舌,橘红色的焰光瞬间照亮海面,白色硝烟如浓雾般裹住舰体,连远处的卢斯舰队都能看清那片腾起的烟柱。
主炮齐射的巨大后坐力推着舰体向后滑出丈余,甲板上未固定的铜制工具哗啦作响,新兵们被这股力量带得一个趔趄,惊呼声混着炮声传开。
秦镶玉攥紧的刀柄终于松了半分,却仍觉得掌心发麻 ——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感受镇海级战列舰的威力,那股震得人胸腔发颤的力量,远比军演时更令人心悸。
海对面的谢赫刚要抬手催促水兵加速,便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火炮轰鸣的瞬间,他的弯刀险些脱手,瞳孔里满是海面炸开的火光,连耳边的海风都似被炮声压过。
最靠前的两艘卢斯木船首当其冲,炮弹砸在甲板上的瞬间便将船体撕碎,断裂的船板带着火星飞向半空,海水裹着木屑漫过残骸,落水的水兵在浪里挣扎,却被后续炮弹掀起的冲击波掀得无影无踪。
谢赫的旗舰虽未直接中弹,却被弹片擦中桅杆,顶端的金色海鹰旗断成两截,帆布燃起明火。
水手们慌不择路地提桶灭火,有人的手还在发抖,桶里的海水大半洒在甲板上。
谢赫喉结滚动着,想再喊出 “反击” 的指令,却发现嗓子发不出半点声音 —— 他原以为三百丈的距离能让投石机派上用场,可此刻看着海面的惨状,只觉得那片海域满是绝望的火光,连手下水兵躲闪的眼神,都在诉说着对钢铁舰队的恐惧。
谢赫的喉咙里终于挤出声音,却不是预想中的 “反击”,而是带着破音的嘶吼:“快撤!——” 这两个字像耗尽了他全身力气,他踉跄着扶住船舷栏杆,指节攥得泛白,连弯刀都垂到了甲板上,刀身映着海面的火光,晃得他眼睛发疼。
方才火炮齐射的轰鸣还在耳中回荡,此刻再看自己的舰队,只剩满心的震颤 —— 那些他引以为傲的硬木战船,在天明帝国的炮火面前,竟脆弱得像晒干的芦苇。
最西侧的一艘卢斯战船率先撑不住,炮弹从船腹穿入的瞬间,木质龙骨发出刺耳的 “咯吱” 声,随即轰然断裂。
船头和船尾像被无形的手向上掰起,露出水下缠绕的海藻与破损的船底,水兵们尖叫着抓向身边的绳索,却挡不住船体下沉的趋势。
不过片刻,伴随着 “轰隆” 一声炸响,整艘船便带着火星沉入海中,只留下一圈圈泛着油光的涟漪,和几具漂浮的尸体。
另一艘战船的甲板被炮弹砸出个丈余宽的大洞,碎木片像暗器般飞溅,洞边缘还燃着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