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低声念着书页末尾的句子。
“文墨千秋,心有丘壑者,无处非坦途……”
有道理呀。
孙权知道曹植的诗赋,当年赤壁战前,曹操携诸子临江赋诗,曹植那篇《登台赋》曾让北方文士叹服不已。
可这般才华横溢的人,终究成了权力棋局里的弃子。曹操最终偏爱曹丕的隐忍和谋算,便容不下曹植的疏狂;朝堂需要铁腕掌舵,便容不得耿直放浪。
并不是每个有才华的儿子都适合做继承人!孙权虽然知道曹植的困窘,但定然明白曹操的选择。
最近这收敛锋芒的袁夫人,好久以来只研究教山妇养猪,写岭南的植物种植,看似已经沉浸在江东柴米油盐的女子,忽然提起曾经那一支笔,剖开了北方朝堂的骨肉,将曹植的挣扎、曹操的权衡、曹丕的机锋,都藏进了 “夏侯公子” 的命运里。
“老辕胆子倒大,敢又写曹家的事!”
孙权又笑了,袁绮儿岂止敢写曹家事!那是一写再写。“无妨,敢写是好事。我孙权的女人,就该有这般胆量。张子布等的议论,该关回自家猪圈去。”
孙权个人处之的时候,是这般轻松。
但当曹植冒着大雪趁兴而来,要找孙权喝酒谈天,孙权的心情便要复杂多了。
帐外积雪压断竹枝的轻响刚过,侍卫掀帘而入,声音带着几分仓促:“将军,曹三公子……冒雪求见,说是要找将军喝酒!”
孙权正摩挲着《同生》的封皮,闻言猛地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笑了。
窗外雪势正急,漫天皆白,孙权放下书卷,起身整理了衣衫,道:“快请进来,莫让他在风雪里冻着。”
话音未落,便见一个裹着素色斗篷的身影踏雪而入,斗篷下摆沾着雪粒,进门时抖落的雪花在暖炉边瞬间融化。
曹植摘下兜帽,发丝上还凝着冰晶,却难掩眼底的热意,他扬了扬手中的酒葫芦,朗声道:“下人说将军这个下午无事,曹植特来邀将军喝酒!”
曹植不等孙权再招呼,已经解下斗篷,往旁边榻上一坐,将酒葫芦往案上一搁,对刚才那侍卫说:“你再去拿些你们的好酒来,今日我要与你家将军一醉方休!”
孙权望着他率性的模样,淡淡一笑,坐在他对面。
“去,让后厨做一些下酒的肉、菜来。”孙权安排下去,为这风雪里赶来的,还是那个当年临江赋诗、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是二十年前洛阳城里率性奔放的曹操的基因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