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孙权只在两个人面提起大哥落过泪:一次是在袁绮儿面前,另一次便是此时此刻。
孙权对大哥的感激与理解,随年岁增长愈发深厚。
大哥孙策定是吃够了当年的苦:十七八岁时无亲无故,在乱世中无根无据,在江东四处遭人白眼,以陆康为首的世家大族势力一再轻慢,投到袁术麾下又饱受猜忌压制。所以大哥才要启动孙权这个 “二重保险”,免得辛苦得来的基业一时落入他人之手。
关于孙策,曹植既没见过,也不过是听曹操与诸多臣子议论时偶然听过。
曹植只知道这是位勇猛善战、让人惧怕的冲锋将领,有当年项羽的冲劲与狠劲,却比项羽待人更宽厚、心胸更广,只是太过自信骄傲,对个人安全疏于防范,才招了仇人刺杀。
曹植也听懂了孙权话中对大哥孙策的敬意与感激。
对于这种兄弟情义,他岂能不羡慕?做哥哥的所思所想,不是局限于个人或子女,而是着眼于整个家族的利益与大局,给予弟弟完全的信任;做弟弟的也没有辜负哥哥的期望,扛起了这份重责。
所以曹植说:“将军你真是幸运之人。” 言外之意,对比之下,他曹植便是不幸的弟弟了。
孙权既已与曹植喝了酒,又称兄道弟起来。况且这曹植性子耿直,看透权力本质却不沉沦其中,仍保持着对世间美好的追求与对人生理想信念的坚守,实属君子之风。
可见曹操那般 “奸诈” 之人,本性里也有良善的一面,不然也教不出曹植这样的好儿子。
“三公子,听我劝你一句:这世间‘权力’二字,最是磨人也最是诱人。许多人只看到站在权力中心被人簇拥的风光,看不见背后那赤脚走在刀尖上的滴血之路。
“虽说世人若不争名逐利,便谈不上世道,但远离权力纷争,也有别人得不到的自在。” 就拿那些故作清高的士族人家来说,他们的公子哥儿只管读书,高兴了便高谈阔论、聚众饮酒,不高兴了便吐槽谩骂当局者,倒像闲云野鹤一般自在。
“三公子之才不输于你二哥,还请勿要悲伤沉沦。” 孙权这般劝曹植。
听到这话,曹植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开始翻涌。
刚才还只是握着孙权的手,此刻激动得直接抱住了他,盯着孙权的脸,带着泪的眼,笑着说:“谢谢!这顿酒,我既是来找孙将军喝,也是要找镇江老辕喝!”
说话时,他口中带着酒气的热气免不了喷在孙权脸上。
孙权眯了眯眼,皱了皱眉。
曹植已然喝疯了,忽然哈哈一笑,对着孙权的脸,用力亲了一口。
“世间怎有你这样的福星?遇着个大哥,把你捧在肩上;又娶了位贤妻…… 仲谋兄啊,袁夫人是你的妻,可镇江老辕的心,却为我曹植的命运牵绊!
“行,有你们夫妻对我的关心,我曹植拿得起,便放得下!悲伤算何物?沉沦又是什么玩意儿?
“我抬头看这世间,山河破碎,底层百姓在这寒冬里冻死路边,我的悲伤与沉沦,对比他们而言,又算得了什么?我曹植至少还活着!
“来来来,仲谋兄,咱们接着喝,不醉不归!你不仅要喝你的那一份,还得帮镇江老辕喝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