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大儒顾炎先生即将抵京的消息,如同在略显沉闷的京城士林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与郑大儒的持重内敛不同,顾炎先生以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践履精神和经世致用的鲜明主张,在士子中拥有大量拥趸,尤其吸引那些对空谈性理感到厌倦、渴望有所作为的年轻学子。
叶明对这次会面极为重视。这不仅关乎个人声誉,更关乎能否为“实务”理念在士林中争取到一面更有分量的旗帜。
他仔细研读了顾炎先生的几部代表作,尤其是那本着名的《天下郡国利病书》的手抄摘要,对其关注民生利弊、强调调查研究的学问路径有了更深的理解,心中更多了几分敬佩与期待。
然而,山雨欲来风满楼。就在顾炎先生抵达京城的前两日,崔府密室内的烛火,再次摇曳至深夜。
“顾炎此人,学问虽有其独到之处,然其主张‘经世致用’,与叶明那小儿的‘实务’之说,不过是一丘之貉!”
一位依附崔家的门客愤愤道,“若让他与叶明搅在一起,沆瀣一气,必将在士林中造成极坏影响,迷惑更多人心!”
崔衍之半阖着眼,靠在太师椅上,手中依旧盘着那对油光锃亮的核桃,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顾炎名声在外,非比寻常。陛下对其也颇为礼遇,此次召其入京,恐亦有咨询国策之意。不可用对付叶明那些人的手段对付他。”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联手?”另一人不甘道。
“联手?”崔衍之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那也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缘分。”
他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顾炎重实证,恶空谈。叶明所行新政,虽有些许数据,然其根基浅薄,弊端丛生。”
“你们要做的,不是阻止他们会面,而是要让顾炎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叶明那套东西,是如何的‘不切实际’,如何的‘扰民害国’!”
他细细吩咐道:“去找几个‘可靠’的士子,准备好‘确凿’的案例——比如,哪里的百姓因新政流离失所,哪里的工匠因新法断了生计,还有,那本《启智新篇》是如何的‘离经叛道’……要做得像是他们自己调查所得,在顾炎抵达后,寻机‘偶遇’,向其陈情。”
“另外,让我们的人在顾炎可能下榻的驿馆、可能游览的书院,多散布些关于叶明‘急功近利’、‘任用小人’的言论,要看似客观,实则引导。”
他这是要精心布置一个舆论陷阱,让顾炎先入为主地对叶明及其新政产生恶感。
“还有,”崔衍之补充道,目光转向北方,“北边……也不能闲着。让那边的人,给叶秋找点麻烦。不需要大战,一些小摩擦,一些关于后勤补给‘依然’不畅的抱怨,通过‘适当’的渠道,传回顾炎耳中即可。我们要让这位讲究‘实证’的大儒看到,叶明吹得天花乱坠的新政,在前线,依旧是个笑话!”
一条条毒计,在密室内悄然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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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明对此并非毫无防备。他深知崔家绝不会坐视他与顾炎接触。
他一方面让韩猛加强了对顾炎先生入京路线及下榻之所的暗中保护与监视,防止有人制造“意外”;
另一方面,他也准备了一些实实在在的“证据”——户部、工部效率提升的详细数据对比,朔风城守军对后勤改善的反馈,以及东西两市试行吏员考绩法后秩序好转的实地情况记录。他要让事实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