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避问题,而是承认可能存在个别问题,但用整体趋势和具体数据来证明改革的正面效应,并发出实地考察的邀请,姿态磊落,信心十足。
顾炎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官员,见他面对自己这位大儒的诘问,不卑不亢,条理分明,既有理想,又不乏务实精神,心中原有的几分偏见和疑虑,不由得消散了几分。
他并未去看那些报告,只是沉吟片刻,忽然问道:“叶侍读可知,老夫为何着那《天下郡国利病书》?”
叶明肃然道:“晚辈拜读过先生着作摘要,深知先生乃为探寻国家积弊之源,富民强兵之道,足迹遍及南北,耗费心血无数,晚辈敬佩不已。”
顾炎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感慨:“是啊,探寻积弊,谋求良方。老夫遍历各地,所见所闻,深感朝廷体制僵化、效率低下、人才选拔过于单一,实乃国之大患。叶侍读今日所言所行,虽略显急切,方法或有争议,然其方向……与老夫所思,确有相通之处。”
他这话一出,叶明心中顿时一松!知道最关键的一关,算是过去了!
然而,就在此时,静室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似乎有人想要闯入,被书院童子拦住了。
“先生!学生有要事禀报!”一个年轻而急切的声音传来。
顾炎微微蹙眉:“何事惊慌?”
门外那人急声道:“学生刚得到北疆友人传书,言……言朔风城虽解围,然新设之‘军需统筹司’与旧有将领矛盾重重,办事掣肘,第一批运抵之粮草,竟因文书格式不合旧例,被扣在关隘之外!叶秋将军派人催促数次,皆无果!此事已在北疆军中引起非议!”
此言一出,静室内顿时一片寂静!
叶明的心猛地一沉!这绝对是崔家安排的又一场戏!
选择在这个关键时刻,将北疆推行新制必然遇到的、却被刻意放大的困难,捅到顾炎面前!这是要当场打他的脸,证明他的新政“不切实际”!
顾炎的目光再次投向叶明,带着审视。
叶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和焦虑。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可能显得苍白。
他迎着顾炎的目光,坦然道:“先生,新制初立,触及旧利,遇到阻力甚至刁难,在晚辈预料之中。此事,正说明改革之必要与艰难!若因一时挫折便否定新制,则积弊永无清除之日!晚辈稍后便去查明此事,若确系有人故意刁难,定当严惩不贷,确保北疆将士所需,绝不受此等官僚习气延误!”
他的回应,没有推诿,没有慌乱,而是将问题归结为“改革必然遇到的阻力”,并表达了坚决解决问题的态度。
顾炎看着他,良久,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对门外道:“此事老夫已知晓,你且退下吧。”
门外那人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悻悻离去。
顾炎重新看向叶明,目光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意味:“叶侍读,老夫一生,见过太多慷慨激昂之言,亦见过太多半途而废之举。改革之难,难于上青天。非但有旧势力阻挠,更有执行中之千头万绪,稍有不慎,便前功尽弃,甚至遗祸更烈。你……好自为之。”
他没有明确表示支持,但这句“好自为之”,却蕴含着一种超越简单认同的、更深沉的意味。那是一种对前行者艰难的理解,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
“多谢先生教诲!”叶明郑重行礼。他知道,这次清谈,他虽然没有得到顾炎明确的公开支持,但至少赢得了这位大儒的理解和某种程度上的默许,这已是极大的成功!
离开清源书院,叶明立刻吩咐韩猛:“立刻动用北疆所有渠道,彻查军需被扣之事!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具体情况如何!快!”
他知道,与顾炎的交锋暂告段落,但京中与北疆的暗战,却因此事,骤然升级!他必须立刻反击,绝不能让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局面,被对手这一记阴招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