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对视——
沈安看到的是个身形魁梧得惊人的男人。
结实的肌肉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铠甲,浓密的络腮胡掩盖不住刚毅的轮廓。
周身散发着令人冰冷的气息却没有让他感到拒人之外,明明陌生至极,却让他莫名想要靠近。
樊海涛眼中则是个眉眼温润的男人。
鼻梁不算高挺,但线条很柔和;嘴唇不薄不厚,此刻正微微抿着;
那双眼睛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像是秋日里沉淀的蜜糖。
匀称的身材透着柔韧的力量感,周身萦绕的气息让他本能地想要将人拥入怀中。
“你是谁?”两人异口同声,又同时愣住。
他们这才发现彼此竟赤着上身站在湖中,却依然十指紧扣。
沈安试图回忆,脑海却传来尖锐的刺痛。
樊海涛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掌,仿佛一松开就会永远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岸边突然传来动静。
两群人从金色树林中走出,白衣者们头戴金枝编织的冠冕,神情倨傲;
灰衣人则佝偻着背跟在后头,如同影子。
为首者张开双臂,声音如同吟唱:“圣湖庇佑,朝夕两族又迎来了新的子民。”
随着他手势落下,两名白衣侍从踏进湖水,将绣着金纹的白袍披在樊海涛肩上;
同时两名灰衣人沉默地为沈安罩上粗布灰袍。
当冰凉的布料触及皮肤的刹那,他们紧扣的十指被强行分开。
湖水泛起涟漪,倒映着两人被迫分离的身影。
沈安下意识攥紧拳头,试图留住掌心那抹正在消散的温度。
某种重要的东西正在从记忆里抽离,就像指间滑落的湖水,越是用力,流失得越快。
白衣侍从带着樊海涛往东岸走去,灰衣人则架着沈安转向西岸。
两人的目光穿过晃动的金色树影最后一次交汇……
一个眼中冰蓝褪尽,只剩陌生的茫然;
一个眸底眷恋消散,徒留困惑的空白。
唯有湖心那圈未平的涟漪,还记着他们曾十指相扣的模样。
“从今日起,你名为朝海。”白衣长老将金枝冠冕戴在樊海涛发间。
“从今日起,你名为夕安。”灰衣老者为沈安系上灰色腰带,动作恭敬却不容抗拒。
东岸的光明城巍峨壮丽,纯白的石质建筑群在永恒的金色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宽阔的广场上,朝族们身着华服,举手投足间尽显尊贵。
而西岸的「暮色森林」边缘,夕族的简陋木屋掩映在斑驳树影中,仿佛随时会被蔓延的暮色吞没。
圣城的中央议事厅内,四位夕族奴仆早已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凉的大理石地面。
他们将成为朝海的贴身侍从,负责梳洗更衣、准备膳食,甚至要代替主人承受可能的责罚。
朝海冷眼看着这些卑微的身影,不知为何心头掠过一丝异样的烦躁。
与此同时,在西岸的夕族村落里,年长的夕民正耐心教导着夕安辨认林间的浆果。
老人枯瘦的手指拨开灌木:“红色的可以食用,紫色的能染布料,最重要的是……”
他忽然按住夕安的肩膀,强迫他低下头弯腰,“永远保持这个姿态。”
听到这句话,夕安感到后背窜过一阵难耐的痒意,仿佛有蚂蚁在脊椎上爬行。
他的骨骼在抗议,肌肉在颤抖,却还是顺从地弯下腰肢,让视线低垂到只能看见自己破旧的草鞋。
就在他低头瞬间,余光却捕捉到东岸那片刺目的金光。
圣城的尖塔在暮色中熠熠生辉,那光芒像根细针,突然扎进他混沌的记忆深处,心脏毫无征兆地绞痛起来。
夕安无意识地用拇指摩挲着无名指的关节,那里空落落的,却莫名觉得应该戴着什么。
与此同时,在东岸的光明城最高处的露台上,朝海正凭栏远眺。
微风拂过他额前的金枝冠冕,他却同样不自觉地摩挲着无名指。
两人相隔一湖,却同时停下了动作。
圣湖的水面无风起浪,荡开的涟漪中,如同一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