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雨时伸出一只手来,罗鹏赶忙要去搀扶,林薇先稳稳抓住了他的手臂。
身体接触的那一刻,陆雨时惊了一下,抬眸定定地看着林薇。
林薇没有看他,只搀扶起他的胳膊。
陆雨时借着她的帮助,下了车来,坐上了轮椅。
林薇跟罗鹏道了别,便推着陆雨时往家里走。
门刚打开,平安摇着尾巴从厨房跑出来,看见陆雨时坐在轮椅上还有些陌生,喵呜喵呜的叫了好几声。
“你也真是宽心,动不动就把平安丢在宠物店,一扔就是两个多月。”
陆雨时被监视居住之后,就让罗鹏将平安送去宠物店寄养了。
“你要是舍不得它,你把它也带去英国吧。”
林薇将他推到餐桌前,他目光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周,房子里打扫过了,窗户都开着通风,花瓶里也插着从后院剪的花。
餐桌上摆了六七道清淡的菜色,都是很适合骨折患者食补的菜。
“你做的?”
“嗯。”
“散伙饭而已,劳你费心了。”
这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吃她亲自下厨做的菜的机会了。
以后……只有张燃才有这个福气了。
陆雨时拿起筷子,正要吃,林薇给他拿了湿纸巾:“先擦擦手,还有家里有客人,先等一下。”
客人?
她总不至于是把张燃请来了,想要两个人一起给他敬酒,谢谢他成全,再说一些“过往不究,大家永远是家人”之类煽情的话。
想到这里,他眼神变冷:“我不吃了,你们吃吧。”
说罢,就要回房去,刚转身,便看见楼上走下来一位六十多岁,气质优雅,头发花白的女士。
是陆可心。
林薇上前去,搀扶着陆可心下楼来:“凯瑟琳,小心点。”
房子里安安静静的。
陆雨时僵坐在轮椅上,内心震颤了好一会儿,一直到陆可心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朝着他带着歉意地笑笑。
“凯瑟琳,不好意思啊,雨时的腿受了伤,一楼只有一间房,这里又是郊区,来回去酒店太折腾,只能委屈你住二楼了。”
陆可心摇摇头:“这里很安静,二楼的视野也很好,你费心了。”
林薇安置好陆可心,在陆雨时身边坐下,跟他小声解释:“陆阿姨你见过的,不过她现在更习惯大家叫她凯瑟琳,你叫她凯瑟琳就好。我好不容易才请她过来玩儿一趟,你别甩脸子。”
陆雨时讶异了好一会儿,对上林薇真挚的眼神,面色慢慢缓和:“吃饭吧。”
林薇说的客人,就是陆可心?
那她去的不是英国,是德国?
李昂口中那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不是张燃,是陆可心?
她千里迢迢地把陆可心请来做什么?
三个人安静地吃饭,陆可心浑浊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陆雨时身上,静静地打量着他。
陆雨时抬眸来,对上她复杂的神色,终是挤出一丝艰涩笑意:“对不起,我不知道她去找你,打扰你和你家人的生活了。”
他记得很清楚,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去见她,她说的那些话有多伤人多绝情。
她说,她看见他就只会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看见他的脸,她只觉得……恶心。
想到这里,他低下了头,免得让她觉得恶心。
陆可心擦了一把泪:“我知道你恨我,我从小就把你丢给了张家,没有去看过你。但是你请你替我考虑一下,我当时才二十多岁,我……”
哪怕已经过去四十多年,想起那段痛心的经历,陆可心依旧是悲恸万分。
“我懂的!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陆可心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全世界,我是最没有资格恨你的人。我只是很抱歉,我的出生给你带来这么大的痛苦。我看到你在德国生活得很好,还有了新的家人,我也很为你感到开心,真的。如果你当时没有丢下我,我不敢想象你在张家继续生活,等着你的会是什么腥风血雨。”
“煽情的话就不说了,我们现在还能这样,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真的很好。”
他越是这样说,陆可心越是难受愧疚:“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我没有见过你长大,没有在你需要的时候,为你撑伞,为了你做饭,没有在你生病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陆雨时哽咽道:“可是你现在还好好活着,不是吗?”
“这才是最重要的。人为了活着,所做的一切努力和选择,都没有对错,都很勇敢。我很庆幸,你没有因为我,搭上你自己的一生。”
“我去当新闻主播,也是想让你看看,我自己可以照顾我自己,我没有变成张家人的样子,我过得很好。”
陆可心欣慰地点点头:“其实我以前回国的时候,看过你播新闻的样子。”
陆雨时很意外:“真的?”
陆可心:“嗯,很帅气。”
林薇眼睛也有些酸涩,见两人光说话,也不吃饭,给两人一人盛了一碗汤:“喝汤喝汤,都别浪费了我的心意,这汤我煲了一个下午呢。”
吃完饭,林薇早早地搀扶着陆可心上楼去休息,两人在楼上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
陆雨时一个人待在楼下,抱着平安,心中从未有过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