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珠商会,红蛛岭分坛。
暮色四合,赤霞如血,将红蛛岭上高耸的朱红楼阁映照得一片殷红。
这里是除落星湾总坛外最大的分坛,分坛的规模甚至还在百毒窟之上。
楼阁飞檐上悬挂的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檐角蹲伏的石雕蜘蛛在夕阳下投下狰狞的影子。
议事厅内,檀香缭绕。分坛坛主苏萍斜倚在鎏金主座上,一袭火红纱裙勾勒出曼妙身姿。
她指尖轻敲着扶手上镶嵌的红宝石,丹凤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彭家霸占落星湾总坛多年,这次若失败,商会也该换人做主了。“
副坛主赵无崖冷哼一声,“彭家这些年仗着总坛之便,到处安插他们彭家的人手,大家敢怒不敢言!如今乔真人改投大昭寺,他们还有什么倚仗?“
阴影处传来阴测测的笑声。暗部首领莫七从廊柱后转出,枯瘦如柴的手指做了个攥紧的动作:“彭臻若死在雷劫之下……商会大权,自然该由我们红蛛岭接手。“
苏萍红唇微扬:“莫七,箭竹山庄那边……“
“回坛主,“莫七躬身时黑袍如蝠翼展开,“探子已确认彭臻闭了死关。虽然无法靠近核心区域,但劫云动向尽在掌握。只要劫云不现,他绝无可能结丹成功。“
厅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身着绛紫劲装的女弟子林青竹匆匆闯入:“禀坛主!总坛来使!“
苏萍指尖一顿,茶盏中泛起涟漪:“来者何人?“
“是……是彭家炎大人。“凌青竹声音发紧,“他还带着……“
“带着谁?“赵无崖手中算盘哗啦作响。
少女喉头滚动:“冰霜蛛后……彭英怡大人。“
“荒谬!“苏萍猛地站起,金座椅发出刺耳摩擦声。她腕间金铃炸响,茶盏被扫落在地,碎瓷四溅。“四大蛛后陨落十几年了,哪来的……“
话音未落,一股阴寒威压如潮水般席卷大厅。
烛火骤然熄灭,唯有窗外血霞透入,将众人影子拉得扭曲变形。
“苏萍。“一道似从幽冥传来的声音在厅内回荡,带着腐朽与甜腻交织的诡异气息。
威压如无形之手掐住咽喉,苏萍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上廊柱,发间金步摇应声而断。
阴影中,两道人影缓步而入。
为首的彭家炎玄衣墨发,腰间悬着一柄长刀。
而在他身后……
厅内温度骤降。
那个戴着蛛网面纱的女子缓步而来,那女子黑袍逶迤过处,霜纹如活物般蔓开,石柱表面瞬间爬满蛛网状冰裂。
彭家炎侧身让出半步,众人这才透过面纱看清女子的容貌。
的确是冰霜蛛后彭英怡,当她最后一步落定时,整座大厅的地面已成冰镜,倒映着穹顶逐渐冻结的云纹,仿佛天地都在她脚下凝固。
苏萍的身子微微颤栗,却不是因恐惧,而是狂喜。
彭英怡不仅活着,更已踏入金丹之境——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千蛛教的传承未曾断绝,意味着那曾被视为绝路的道途,如今再度铺开在她脚下。
曾经,苏萍所求不过是更多的灵石、更高的地位,可此刻,一个更浩瀚的图景在她眼前展开……
修士的真正追求永远都是更强的修为,甚至……那遥不可及的大道之巅。
争夺灵石,那只是大道断绝之后,无奈的选择。
苏萍毫不犹豫地跪伏下去,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属下苏萍,恭迎蛛后归位!愿为蛛后效死!“
在她身后,赵无崖,莫七等人也纷纷恭敬行礼:“红蛛岭分坛……愿听蛛后差遣!“
“很好。“彭英怡的声音像是冰层下的暗流,“从今日起,本座便坐镇红蛛岭。“
……
东海之滨,箭竹山庄。
月色漫过寒竹轩的檐角,在青石台上洒下一片银辉。竹影婆娑间,三人对坐而饮,举杯邀月。
夜风轻拂,带来阵阵竹叶清香。
“想不到二十载未见,兄长的'妖丹酒'愈发醇厚了。“徐逸尘轻晃玉杯,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泛起涟漪,一缕竹香随动作氤氲开来。
彭臻抚须笑道:“这可是用五阶妖丹浸泡的美酒,我平时都舍不得开封。今日贤弟来访,自然要拿出珍藏。“
薛宝凤指尖优雅地划过杯沿,轻笑道:“夫君方才还说彭大哥故意不告知结丹之事,这会儿倒贪起人家的好酒来。这般作态,也不怕彭大哥笑话。“
“宝凤仙子说笑了。“彭臻为二人续上灵酒,青衫袖摆掠过石桌,带起几片飘落的竹叶,“徐贤弟若喜欢,待会儿把我那一坛五阶妖丹酒带回去便是。你我兄弟,何必见外。“
徐逸尘举杯一饮而尽,长舒一口气:“好酒!“随即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推至彭臻面前,“此番从外海归来,便是算到兄长已经结丹,特地给兄长带了一件宝物。“
彭臻挑眉,接过锦盒。入手微沉,盒面雕刻着繁复的海浪纹路,触之竟有淡淡灵力波动。他轻轻打开,只见一方罗盘静静躺在锦缎之中,在月光下泛着幽幽蓝光。
罗盘通体呈深蓝色,似由某种深海玉石雕琢而成,盘面刻有精细的星图与海浪纹路。中央悬浮着两根细针,一绿一红,绿针莹润如春水,红针则如凝固的火焰,即使在静止状态下也微微颤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这是……“
“双极海仪。“徐逸尘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我炼制的罗盘,用了深海玄玉为基,融入了百年海心髓和千年砗磲精华。绿针指向对兄长大有用处的机缘,红针则示警大危机。“
薛宝凤轻抚罗盘边缘,补充道:“这罗盘只在大海上有用,是一件命运法宝。夫君为了寻那海心髓,险些被深海巨妖所伤,在海底洞窟中疗伤了整整三个月。“
徐逸尘摆摆手,示意道侣不必多言,继续对彭臻解释:“此宝在兄长晋级元婴之前都有效用。一旦结婴,这件宝物对兄长而言便再无效用。“
彭臻手指轻抚罗盘表面,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玄妙力量。
他想起自己炼气,筑基期时使用的那件“先灾后富“法器,确实如徐逸尘所言,结丹后便失去了效用。
这方罗盘做工之精细,灵力之充沛,远非寻常法器可比。
“双极海仪……“彭臻低声重复这个名字,抬头看向徐逸尘,眼中闪过赞赏之色,“好名字。绿红双针,一吉一凶,暗合阴阳之道。贤弟炼器之术又有精进,看来这些年在外海历练收获不小。“
徐逸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轻声道:“兄长当年救我脱险,引我入道。如今我不过投桃报李罢了。这罗盘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宝物,但想来对兄长海外游历应有所助益。“
彭臻闻言,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五十年前那个雨夜,他在徐家灭门之时就下了徐逸尘,从此结下这段兄弟情谊。
“好,我收下了。“彭臻将罗盘郑重收入怀中,举杯道,“多谢贤弟厚赠。他日若有所需,尽管开口。“
三人酒杯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夜深人静,三人谈笑间,月已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