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微风轻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槐花香。这股香气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穿过崔府的重重庭院,径直撞进了后堂。
崔知府端坐在案前,手中正捏着一只精致的茶盏。突然,他的动作猛地一顿,只听得“叮”的一声,青瓷盏沿与案几相碰,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
“你要辞官?!”崔知府的声音中透着难以置信,他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瞪得浑圆,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他的眉峰高高挑起,仿佛能戳破屋顶,而那几缕花白的鬓发,也在穿堂风的吹拂下微微扬起。
站在崔知府面前的,正是张希安。他垂手而立,身躯微微前倾,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听到崔知府的质问,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紧紧攥住了身侧的衣角。
张希安身着一袭玄色官服,袖口处绣着精美的云纹。然而,在烛火的映照下,那云纹却泛着丝丝冷光,仿佛与他此刻的心境一般。
他始终低着头,不敢与崔知府对视,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脚下那双青缎官靴的鞋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一般,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却轻得如同蚊蝇振翅,仿佛稍大一点的声响都会将其撕碎。
“下官……自觉能力有限,难堪重任。”
“因为宁家的案子?”崔知府突然站起身来,他身上那件玄色的官服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官服上的獬豸补子也仿佛活了过来一般,似乎在昭示着这位知府大人的威严和公正。
他绕过那张花梨木案,快步走到张希安面前,站定后,他的指尖几乎要戳到张希安的肩头,仿佛要透过那单薄的衣衫,直直地刺进张希安的身体里。
“成王此举确实有失考量啊,这件事对于你来说,确实是不公平的。”崔知府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叹息。他的喉间溢出一声苦笑,那笑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而他眼尾的细纹里,也浸满了无奈。
“想好了吗?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可真是不容易啊。旁人若是有你一半的因缘际会,恐怕都要说是祖坟冒青烟了。”崔知府的话语中透露出对张希安的惋惜和同情,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对现实的无力感。
然而,张希安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他猛地抬起头,眼眶发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他还是强忍着没有让它们掉下来。他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揖,然后说道:“想清楚了。”
这三个字说得异常坚定,仿佛是他在内心深处经过了无数次的挣扎和思考后,才最终做出的决定。
崔知府见状,不禁后退了半步,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张希安,原本扶着桌角的手也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望着张希安那微颤的睫毛,最终还是没有再劝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说道:“我倒是没什么,只是此事,你怕是还要给成王殿下打个招呼。”
他的话音未落,似乎又觉得这样说还不够,于是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莫要硬顶啊。”
成王府的书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沉水香。这股香气清幽而持久,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然而,此刻的书房却被一股紧张的气氛所笼罩。
成王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狼毫笔,他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突然,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愤怒,猛地将狼毫笔摔在了宣纸上。“啪”的一声,笔杆断裂,墨汁四溅,溅在了那个刚刚写好的“宁”字上,瞬间洇成了一团黑渍。
成王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说道:“我说,你受点委屈就要撂挑子?”他一边说着,一边扯了扯腰间的玉牌,那金镶犀角的穗子随着他的动作扫过了檀木案几,发出轻微的声响。
张希安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直视成王的眼睛。他的喉咙有些干涩,喉结滚动时发出的声音在这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轻声说道:“下官自觉能力有限。”
“你……”成王突然快步走到他面前,猛地抬手捏住他的下颌,用力往上一抬,迫使他不得不仰起头来。张希安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袭来,让他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成王的脸在自己眼前逐渐放大。
他的目光与成王交汇的瞬间,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眼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烧,那里面翻涌着的情绪,就像是被踩碎的琉璃一般,支离破碎却又异常刺眼。
“张希安,我待你可不薄啊!”成王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怒意,“你竟然这样对我,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说着,成王的拇指重重地碾过张希安那已经发白的唇瓣,似乎想要将他的嘴唇也一并碾碎。张希安吃痛地皱起眉头,但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
“我知道宁家的案子把你卷入了风口浪尖,可你怎么能把这当成儿戏呢?”成王继续说道,“这样吧,你我各退一步,你把巡检使的职务卸了,去崔知府那里管黄册吧!”
听到成王的话,张希安的身体微微一颤,但他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波澜,别过头去,避开了成王的视线。他的喉咙里泛起一阵铁锈般的味道,那是因为他刚才紧咬着牙关,以至于嘴唇都被咬破了。
成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似乎对张希安的话感到十分恼怒。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仿佛领口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然后,他踱步到窗边,凝视着窗外的景色,沉默了片刻。
“宁家的事,那可是父皇亲自下的旨啊!”成王突然转过身来,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宁王如今被放逐到草原,手底下那七八万兵马不过是纸老虎罢了;泰王则被关在宗人府里,连他心爱的丹炉都被砸了个稀烂。如今,有资格争夺皇位的,就只剩下大哥、二哥,还有我了!”
成王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逼近张希安,他的眼底渐渐泛起红色,透露出一种疯狂和不甘。张希安被他逼得连连后退,最后后背紧贴着墙壁,已经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