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虎超的三个崽子(2 / 2)

陈光阳点了点头:“嗯呐,你最勇敢了。”

供销社的土道上扬着薄薄的浮土,日头西斜,把爷四个的影子拉得老长。

陈光阳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袖口挽着,露出半结痂的手臂伤疤,步子迈得又稳又沉。

大龙扛着半空了的柳条筐走在最前头,二虎和小雀儿像两个小尾巴缀在后面,眼睛不够用似的来回瞅着供销社门口挂着的红布幌子和摆出来的花花绿绿的商品。

二虎惦记着供销社新来的玻璃弹珠,小雀儿则对里头一板亮晶晶的塑料发卡望眼欲穿。

供销社门口的石阶上歪着几个闲汉,磕着瓜子唠闲嗑。

就在他们刚蹭到门口时,一股呛鼻子的劣质白酒味儿混合着粗鄙的咒骂声猛地冲了过来。

二虎眼尖,最先看见旁边那条堆柴火的窄胡同里正上演的一幕。

“爸!别打了爸!疼!”一个带着哭腔的童音凄厉地响起,声音听着耳熟得很。

二虎猛地顿住脚,眯着眼仔细一瞅,顿时瞪圆了眼睛,拳头一下攥紧了:“爹!爹!你快看!那是…那是牛娃子!”

他声音压着,却像炸毛的猫,透着愤怒。

陈光阳眉头瞬间锁紧,顺着二虎指的方向望去。

胡同旮旯,柴火垛旁。

一个满脸通红、眼睛浑浊的醉汉,正是屯子里有名的酒腻子刘二混。

他趿拉着一双破胶鞋,手里还攥着个喝得见了底的歪脖子酒瓶,另一只手正薅着一个瘦小男孩的脖领子,劈头盖脸地扇着巴掌。

那孩子正是靠山屯小学里跟二虎他们一个班的刘牛娃,此刻衣服被扯得歪斜。

脸上印着清晰的五指印,嘴角都破了,血丝混着灰土,但他咬着嘴唇,倔强地不让自己哭嚎出来,只发出压抑的呜咽。

“操他妈的!老子生你养你,供你吃供你穿,你这小瘪犊子捡柴火摔了筐?!看老子不打死你个不中用的玩意儿!”

刘二混唾沫星子横飞,说着又是一脚踹在牛娃小腿肚上,牛娃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周围的闲汉指指点点,有的摇头叹气,有的咧嘴看热闹,却没一个人上前。

这年头,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二虎气得胸脯直起伏,低声急吼:“爹!牛娃他爹又灌猫尿了!咋办啊?”

小雀儿紧紧抓着陈光阳的衣角,小脸煞白,大眼睛里全是惊惧和不忍:“伯伯…”

大龙把肩上的柳条筐“咚”地一声放在地上,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死死盯着那醉汉挥动的手臂,腮帮子绷得紧紧的。

他没说话,但那握紧的拳头和绷直的脖颈,都透着一股子即将扑上去的狠劲儿。

陈光阳看着这一幕,眼神阴冷下来。

他低声对三小只说:“这事儿……爹来管?还是……”

话音未落,二虎已经像颗小炮弹似的冲出去了:“操他妈的刘二混!你给我住手!”

与此同时,小雀儿虽然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不准打牛娃哥哥!”

大龙更是如离弦之箭,后发先至,几个跨步就抢到了二虎前面,魁梧的身影像堵墙一样挡在了蜷缩在地的牛娃面前。

大龙盯着刘二混那双因醉酒而浑浊不清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像带着冰碴子砸在地上:“你再敢动牛娃一下试试。”

刘二混一愣,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骤然出现的仨半大孩子。

随即咧着黄牙喷着酒气骂道:“我呸!哪他妈跑出来的小兔崽子?管老子管教儿子?给老子滚开!别碍事儿!”

他根本没把几个孩子放在眼里,骂骂咧咧地就想扒拉开挡在前面的大龙。

另一只手里的酒瓶子还作势要朝地上的牛娃砸过去。

他这一扒拉,带着全身的酒气和蛮力。大龙却纹丝不动,眼里寒光一闪,低吼一声:“动手!”

就在刘二混的手搭上大龙肩膀的瞬间,大龙动了!

他没硬抗,身子闪电般向侧面微倾让过力道,同时左臂如铁钳般猛地向上一叼,精准无比地叼住了刘二混抓着酒瓶那只手的腕子,一个干净利落的别肘!

刘二混只觉得一股剧痛从手腕直冲脑门,“嗷”一声惨叫,手里的酒瓶子“哐当”一声掉在碎石地上摔得粉碎,酒液四溅。

“哎哟!小畜生反了天了!”刘二混又惊又痛又怒,另一只手本能地就要去掏大龙眼睛。

“啪!”二虎已经蹿到了他侧面,毫不犹豫地一个顶心肘就狠狠撞在刘二混的肋骨上。

二虎年纪小力气不如大龙,但这带着愤怒的奋力一击,撞在刘二混被酒精麻醉的软肋上,也是疼得他闷哼一声,动作一滞。

几乎是同时,小雀儿矮小的身影如泥鳅般溜到了刘二混身后。

小姑娘脸上早就没了害怕,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她从怀里那宝贝似的针袋里飞快地捻出一根最细的银针。

回忆着程爷爷教过的穴位,小嘴微抿,对着刘二混后腰眼上一个位置,稳、准、快地一针就扎了下去!手上极轻微地捻了一下。

“呃…啊!”刘二混的喝骂瞬间变成了短促怪异的呻吟,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那股冲上脑门的酒疯劲头,还有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截断了、揉碎了。

他整个人猛地一僵,肌肉抽搐着,高举的手臂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垂落下来,身子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醉眼翻白,只剩下含混的“嗬嗬”声,全身颤抖着竟一时说不出话,动也费劲。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

三个孩子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个叼腕制敌,一个攻其不备,一个奇穴定身。

陈光阳在孩子们冲出去的那一刻,眼底的犹豫瞬间化为沉凝,如同一张绷紧的弓,随时准备激发。

但他终究没有立刻上前,只是往前站了一步,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将那几个原本准备起身看热闹或可能浑水摸鱼的闲汉瞬间定在了原地。

他周身散发的无形气场,让那几个闲汉讪讪地又坐了回去。

胡同里霎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刘二混倒在地上的粗重喘息和牛娃压抑的抽泣声。

二虎赶紧蹲下身扶起瑟瑟发抖的牛娃:“牛娃!牛娃!你咋样?”他用袖子胡乱地给牛娃擦着脸上的灰和血。

大龙像座铁塔一样挡在牛娃和刘二混之间,冰冷的目光还警惕地盯着地上那团还在抽搐的烂泥。

小雀儿小心翼翼地拔出银针,收进针袋,轻轻舒了口气,小脸这才恢复了一丝血色。

那“呼哧……哈……”的粗喘声传来。

刘二混浑浊的醉眼向上抬了抬,目光越过了眼前三个呲牙咧嘴、脸上还带着点小得意的小孩崽子。

刚要开骂。

他血红的眼球瞬间定住,瞳孔骤然缩小。

胡同口投射下来的光影里,那道魁梧的身影半背着光,就那么斜倚在供销社粗糙的砖墙根儿下,手里夹着的烟卷儿冒着细微的青烟,看不清具体表情,却像半截黑铁塔,又像一头蛰伏的、无声无息的猛虎。

陈光阳!

刘二混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气“嗖”地从尾椎骨直窜上天灵盖。

刚喝下去的热辣烧酒瞬间变成了透心凉的水,醉意被吓飞了大半。

浑身汗毛“唰”地立了起来。

屯子里关于这位爷的传说立刻在他嗡嗡作响的脑子里炸开了花:

单人火车追敌特!干潜逃罪犯!干人贩子!干劫道的!干刨锛!干拍花子的!干老虎!干黑瞎子……

他妈的啥都干!

自己在人家面前,算个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