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连滚带爬,在两个同样面无人色的秘书搀扶下,逃也似的撞开塑料帘子。
冲出了这片让他尊严尽丧、噩梦缠身的泥泞大棚。
外面吉普车引擎声嘶力竭地嚎叫起来,飞快地消失在尘土里。
塑料帘子“啪嗒”落回原位。
棚里只余下泥土味、青苗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夏红军深吸一口气,对着陈光阳点了点头,脸上复杂难言。
陈光阳却已经搓了搓手上的泥巴,弯腰拾起江寒被撞掉在地上、踩扁了的金丝眼镜腿,随手扔到墙角的杂物筐里。
“散了散了!”他声音不高不低,像是刚拍死只烦人的苍蝇,“接着下苗!别误了下种的时辰!”
他走到媳妇身边,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带着点询问和安抚。
沈知霜轻轻摇头,唇角微抿,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二虎兴奋地攥着小拳头扑向陈光阳的大腿:“爹!你看见没!他那学狗叫……”
陈光阳抬手,没打下去,只是在那小泥猴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胡撸了一把。
把他整齐的小分头揉成了鸡窝:“看见了,咬得挺好,下回再有人这么呲牙炸刺儿,还咬!”顿了一下,又压低声音补了一句,“先找爹。”
二虎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一颗的豁牙子,用力点头:“嗯!”小雀儿和大龙也对视一眼。
……
黑色吉普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着逃离靠山屯。
扬起一溜呛人的黄烟。
江寒瘫在后座上,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在棚里的副县长派头?
浑身上下糊满半干的泥浆子,胳膊上被二虎咬破的地方浸出血迹。
疼得钻心,更要命的是那股子深入骨髓的羞臊和憋屈,像无数蚂蚁啃噬着他的心。
“小臂崽子……土包子……姓陈的……操!”
他哆嗦着嘴唇,声音嘶哑地咒骂着,手指死死抠着糊满泥巴的呢子中山装,恨不得把它撕烂。
眼泪控制不住地混着脸上的污泥往下淌,糊成一片。
“呜呜……我他妈一个副县长……让泥腿子和那几个小野种这么糟践……没天理了!没天理了呜呜呜……”
他越想越觉得委屈滔天,缩在座椅里,像个被恶霸欺凌了的小姑娘,呜咽声在颠簸的车厢里压抑又绝望地响了起来。
两个秘书大气不敢出,偷眼从后视镜里瞟着。
心里除了后怕,竟也生不出多少同情。
这位县长今天办的这叫什么事儿?
硬勾搭人家媳妇不成,还挨咬挨踢钻了泥坑,学狗叫……简直把县领导的脸丢到姥姥家了!
车开进县大院家属区已经擦黑。
江寒抹了把脸,脸上的污泥混着泪痕更显狼狈。
他也不管别人怎么看,推开车门,踉跄着就冲向他舅舅郑国栋所在的小二楼。
此刻,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找舅舅撑腰!
舅舅可是市政法委副书记,管着公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