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个!”王海柱又指着自己的纱布,指向一个长方形包裹特别严实的木箱,“就这对儿梅瓶!鬼市一个摊上看见的,青花缠枝莲,看着挺老,底下写‘大明成化年制’!那摊主不识货,就当我们是棒槌,喊价三百。
我们刚要掏钱,旁边一胖子带着俩人非要截胡,说他们看上的,想欺负我们外地人!”
李铁军冷哼一声接过话茬:“敢抢?姥姥!那胖子还想推我,被小虎怼了一肘子,我跟柱子就跟那俩跟班干上了!那胖子狗急跳墙,掏出刀子划了柱子一下。
幸好皮外伤!最后我们硬气,稍微露了点‘家里部队上’的意思,那孙子才怂了滚蛋。瓶子,三百块稳稳拿下!”他一脸的痛快。
三人越说越激动,讲述了如何在废品站翻出落满灰的老笔筒,如何在信托商店捡漏了几件民窑瓷碗。
如何在跟主家软磨硬泡砍价,又如何费尽周折把这堆家当运上火车……
陈光阳安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点膝盖。
这三小子胆儿肥,又有点他临时教的所谓“眼力”壮胆,加上兜里揣着在当下普通人看来是巨款的三万块。
能弄回这些,既在意料之中,也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运气。
“行了,”陈光阳掐灭了手里的烟头,指着地上那堆“宝贝”。
“给我盘盘货,花光三万块,你们都淘换了些什么好东西?先说书画。”
李铁军立刻来了精神,小心翼翼地从一个长条牛皮纸筒里抽出一个卷轴,缓缓展开一小截:“叔,字画!这幅是头一个收的!说是明朝祝枝山写的对联!”
他指着略显破旧但装裱尚可的一幅字,“在一个胡同老头儿家收的,祖上传的。我们瞧着字写得挺有劲儿,花了六百块!”
王海柱捧出个旧报纸包着的卷轴:“还有这个,一幅山水画,署名‘四王’里的王石谷!
在一个旧书店角落堆里翻到的,店家不太懂,只当是破画儿,磨了半天嘴皮子,花了三百五!”
赵小虎则指着旁边一个大帆布包:“还有一堆呢!民国时画的条屏,几张旧拓片,还有些信札啥的,在几个旧书摊打包收的,花了八百多块!有些看着年头不短,就是名头不大。”
陈光阳的目光扫过那幅祝枝山对联,看笔意虽有几分古拙,但略失祝枝山的狂放,纸张老旧但墨色浮了些,心中思忖:“晚清或民初的仿品,但仿得尚可。后世字画市场这类东西,品相好的能卖个几十万,这副估摸着也就二十来万上下。那王石谷山水,画风倒是近似的,但笔力稍弱,款识也有些模糊,同样偏向仿作,后世值个十几二十万。
那堆杂项,品相好的旧拓片、小名头信札也能值些钱,但那民国条屏价值就很有限了。总的算下来,字画类未来能有个百八十万顶天了。”
他面色平静地点点头,目光转向那些坛坛罐罐:“瓷器呢?花了多少?”
李铁军立刻转向那些木箱和特殊包裹,眼神放光:“瓷器!收得多!”
他指着王海柱刚才提的箱子,“就这个!成化款的那对青花缠枝莲梅瓶!一尺来高!打架抢回来的,三百块!鬼市大漏!”他信心满满。
赵小虎小心翼翼地揭开另一个木箱盖子,里面垫满稻草,捧出一个深腹碗:“还有这个,叔您看!粉彩婴戏图的碗!品相挺完整,红红绿绿的画着娃娃抱着大鲤鱼,底下写‘大清雍正年制’!花了五百块!卖家说是库房里翻出来的。”
碗看着确实喜庆。
王海柱也打开一个包袱,里面包着三件盘子碗:“这儿还有件乾隆的斗彩小碟,两件民国的粉彩花鸟碗,都挺开门,花了一千一。”
陈光阳仔细看了看那件所谓的雍正粉彩碗,画工虽细但稍觉呆板,釉色也新亮了些。
“清晚期的仿雍正制品,或者民窑精品。那个斗彩小碟成色还不错,但也是普通官窑水准。加起来后世能卖到百十来万算不错了。至于那对成化款梅瓶,青花发色偏灰,画工线条略显僵滞,‘成化年制’款识书写也过于规整,更像是清中期或民国的仿品。
但瓶形周正,完整无损,当个装饰老件,后世几十万也是值的。”
“家具呢?就这个大的?”陈光阳的目光落到那个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的长条形大件上。
三人合力,费劲地解开麻绳和破棉絮,露出里面物件的真容……是一件颜色深沉厚重、线条简洁的方桌!
桌面由几块板子拼成,有明显接缝,腿足粗壮,带着些雕花,但刀工算不上顶顶精细,整体散发着旧物特有的光泽。
“叔,枣木的!老方桌!清代的!”赵小虎拍着厚实的桌面,“看着可有年头了,结实得很!在一个四合院人家收的,说家里没地方摆急用钱,花了八百块拿下!就它占地方最大!”
“清晚期北方民间的老红方桌!”陈光阳上手摸了摸,敲了敲,沉稳是沉稳,但木质纹理、密度与他记忆中顶级硬木有差距,雕工是典型的民俗风格。“用料扎实,年份够老,这种老物件在家具收藏热起来时,也能卖个十几二十万,毕竟年头摆在这儿。”
“还有杂项呢?”陈光阳又指着地上几个不起眼的小包袱。
李铁军连忙翻找,拿出一个小布包,里面裹着几样东西:一个灰扑扑的铜香炉,一个小巧的玉蝉挂件,还有一个紫檀木的小笔筒。
“喏,叔,这些花了大概七百。铜炉感觉是老铜,玉蝉是灰玉,雕的还行,笔筒看着木质不错。”
陈光阳看了看,铜炉是晚清样式,玉蝉是普通地方软玉料,笔筒做工尚可但料普通。“
几件小玩意儿,加起来后世能值个几万块钱吧。”
最后,李铁军又提溜出两个大麻袋:“这还有一堆,收的最便宜的!旧书刊,几十本线装书看着有点年头,还有些旧年画、破旧的木头框子什么的,是在一个大杂院打包收的,花了不到两百块,添头!”
陈光阳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所有物件……
祝枝山仿品对联、疑似雍正仿品粉彩碗、光绪仿品成化款梅瓶、乾隆斗彩碟、老枣木方桌、民国粉彩碗、铜炉、玉蝉、笔筒以及一堆破旧杂项……
他迅速在脑海里进行估算。
虽然三个小子肯定没少让人忽悠,收来的东西也大多数都是假的。
但!
就算是假的,这些东西放在后世也价值几百万!
“嗯,还行。没白跑。”
陈光阳把这个数字压在心底,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三万块换后世几百万,在这个绝大多数人月薪几十块的年代,已经是惊人的暴利!
这结果符合他的预判……三个精力旺盛但眼力有限的小伙子,能在龙蛇混杂的京城市场买到这些开门的老物件。
里面掺有晚清民国的仿品和民间普品,已经算是捡漏成功,远超普通生意的收益了。
关键是埋下了未来的种子。
“叔,您看……成吗?”李铁军看着他平静的脸,心里有点打鼓,刚才的热乎劲儿降下来一些。赵小虎和王海柱也紧张地看着他。
陈光阳的目光再次扫过地上堆得满满的“收获”,最后落在三人身上,尤其多看了王海柱额角的伤一眼。
“活儿,干得不错。”他用平静的语气给予肯定。
“东西……都收拾进西屋空房间去,码放稳当点,别磕着碰着了。回头我再细看。”他指了指偏房。
“是!叔!”听到陈光阳说“不错”,三人脸上瞬间又绽开了花,那股巨大的成就感和付出得到认可的满足感再次涌了上来,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
“去灶房,热乎粥在锅里,腌菜坛子边上有新渍的咸菜瓜。”
陈光阳摆摆手,“吃饱了就去洗洗睡一觉。王海柱,”他特别点了名,“你那伤,过会儿让你婶儿拿药水给你擦擦。”
“哎!谢谢叔!”三人喜不自胜,大声应着,那股为陈光阳办成事的劲儿让他们感觉无比充实,争先恐后地朝灶房涌去。
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陈光阳和那堆还带着旅途风尘的包裹。
晨光驱散了最后的薄雾,空气清冽。
他走到屋檐下的阴影里,转过身望着那堆“宝贝”。
这一场京城之行,足够证明了这三个小子脑袋里面有东西!
可以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