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禾的心,第一次,生出了无法掌控的茫然。
她将他推开,推向了皇帝,给了他认祖归宗的机会。
她这一步,究竟是走对了……
还是,错得更加离谱?
***
册封大典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
一道新的圣旨,便再次搅动了整个盛京。
礼部的太监,带着满脸堆笑,亲自将婚期的庚帖送到了沈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尖细的嗓音,在沈府前厅回响。
“兹闻沈氏长女沈禾,端庄淑睿,性资敏慧,特与皇六子萧景迟,择吉日于半月后,大婚……”
半月后。
这个时间,如同一颗定心丸,也像一道催命符。
“臣(臣女),叩谢圣恩!”
整个沈府,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滚烫的活水,瞬间忙碌了起来。
库房里的嫁妆被一遍遍清点,大红的绸缎堆积如山,绣娘们日夜赶工,缝制那世间最华美的嫁衣。
而与沈府的热火朝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三皇子府的死寂。
“小姐,您听说了吗?”
谷雨一边为沈禾梳理长发,一边压低了声音。
“三皇子府那边……彻底完了。”
沈禾从铜镜里看着她,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说。”
“奴婢听说,陛下派人彻查了紫髓矿一案,证据确凿,三皇子私自盗采,中饱私囊,已是铁板钉钉的事!”
谷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快意。
“如今人被禁足在府里,听说连内务府的份例都停了,府里的下人跑了大半,简直比冷宫还不如!”
沈禾拿起一支白玉簪,轻轻插入发髻。
镜中的人,眉眼清冷,不见喜悲。
“自作孽,不可活。”
她淡淡开口,声音像初冬的薄冰。
“备车。”
谷雨一愣。
“小姐,我们去哪儿?”
“三皇子府。”
***
曾经车水马龙,宾客盈门的三皇子府。
如今,只剩下说不尽的萧索与荒凉。
朱漆大门,褪了色。
门上的铜环,蒙了尘。
门前守着的两个侍卫,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看见沈禾的马车,也只是懒懒地抬了下眼皮,并未阻拦。
一棵参天大树,倒了。
树底下的猢狲,自然也就散了。
沈禾提着裙摆,一步步踏入这座曾经让她魂牵梦萦,也让她万劫不复的府邸。
庭院里,杂草丛生。
廊下的灯笼,破了洞,在风中摇摇欲坠。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朽与酒气混合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她推开主屋的门。
“吱呀——”一声,刺耳又漫长。
满室狼藉。
名贵的花瓶碎了一地,上好的紫檀木桌被掀翻在地,字画墨宝被撕得粉碎,胡乱地扔在地上。
而在这片废墟之中。
萧景壬就那么瘫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根廊柱。
他身上那件曾经一尘不染的锦袍,此刻皱得像块咸菜,上面还沾着星星点点的酒渍。
头发散乱,胡子拉碴。
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颓败的酸腐气。
他手里攥着一个酒壶,正仰头往嘴里猛灌。
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打湿了前襟。
他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
沈禾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他。
看着这个前世将她骗得团团转,将她沈家满门推入地狱的男人。
原来,剥去了那层皇子的光环,他也只是个如此不堪的……废物。
萧景壬又喝空了一个酒壶,随手将其砸在地上。
“哐当!”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
他赤红着双眼,头也没抬,只当是哪个不怕死的下人。
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滚!”
“再给我拿酒来!”